师爷哼了一声,打死他,他也不会相信。
这帮信洋教的什么样子,他再清楚不过,平时就蛮横霸道,这时候吃了亏死了人,想要放火再正常不过。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今晚可是全都凑齐了。
他回到县太爷旁边,小声把事情汇报了一遍。
“师爷,你怎么看呢?”县太爷问。
“都闹出人命了,很难善罢甘休。”师爷说。
“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县太爷说。
“两边都不是善茬。”师爷说,“只能各打五十大板了。”
大师兄们人多势众,还敢下手杀人。洋人当然不用说,那是非常厉害。现在还闹出了人命,所以不能完全偏袒一边,只能两边一起打压。
大师兄那边杀了人,就要找一个人出来顶罪,至少交一个大师兄。洋人那边也杀了人,就要交一个教徒出来。审核死刑的权限不在县衙门,县太爷只要把卷宗交上去,自己就可以脱身了。
这样并不是没有后患,一旦大师兄们狠下心来,说不定就要在蓟县造反。清朝的法律规定,失地的官员都要处死,县太爷手里没几个人,这些衙役也不会给他拼命,那也只有自己去上吊了。
或者洋人生气了,把洋兵洋将叫过来,县太爷同样也打不赢,那就更糟糕了。
要是和他们说你们两边都死了人,不如就这么算了,那也是不行的。两边都不会满意。最关键的是,建教堂的事情要怎么办
他想来想去,最后说:“民团这边,是不是有个叫做李俊杰的?”
“啊?我不知道,还没有细问。”师爷说。
有时候有些事情那是难得糊涂,不知道的话可以照实说不知道,以后追究责任的时候可以推脱。要是知道就没法子了,必定要追究责任。
“去问问,有的话带过来。”县太爷说。
师爷过去一问,那当然是有的,就把李俊杰带过来了。
“不知老父母有何指教?”李俊杰问。
知县是父母官,李俊杰住在九龙山别院,属于蓟县,所以要叫蓟县的知县做老父母,要是刚穿越过来的话,李俊杰是肯定不懂的,一开口叫大人,那就叫错了。当然叫错了也没有关系,人家顶多觉得李俊杰不懂事。
“听说你以前在谢大人那里下棋?”县太爷说。
“对,下过一次。”李俊杰老老实实的说,“赢了日本人。”
“我和谢大人是同年,经常有书信来往。”县太爷说。
同年指的是同一年考中,至于考中的事进士还是同进士还是什么,就不一定。同一年考中的都拜主考官为座师,联系很是紧密,乃是天生的利益共同体。
“原来是谢大人的同年。”李俊杰说。
他知道这一层关系,但是接下来该说什么,他就不懂了。本来没穿越之前他的情商就不高,穿越了环境不熟悉,就更加不行。
但是县太爷反而喜欢,心想这人看起来不是油嘴滑舌的人,说的话应该比较可信。
“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老实告诉老爷,千万不可隐瞒。”师爷吩咐。
“是。”李俊杰说。
“你们这是怎么打起来的?”县太爷问。
“那菲利普叫了日本浪人过来冒充教徒,日本浪人十分凶狠,一下子就砍死了好些人,导致群情激奋,都说要和洋人拼命。幸好这时候天黑了,我就劝他们等天亮再说,这才没有立即打。到了半夜,我们看到这些日本浪人搬了煤油桶到房子下面准备放火,就开了一枪,有个日本浪人慌乱中把煤油倒在自己身上被烧伤。”李俊杰说。
“原来是这样。”县太爷沉吟。
“老父母还在犹豫什么?把他们统统抓起来啊!”李俊杰说。
“哎,你也不是不知道,洋人厉害得很。”县太爷说,“原本只是西洋人厉害,可前些年东洋人也抖起来了,谁叫我们打不过呢。现在死了两个东洋人,可没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死了一个,伤了一个。”李俊杰纠正说。
“那人浑身烧伤,活不了的。”师爷说。
“那也是伤重而死,不是被活活打死。”李俊杰说。
“这话和无知小民说可以,和东洋人说,怎么可能说得通。”师爷说。
“那怎么办?”县太爷说。
“这事本来就是洋人不对。”李俊杰说,“分单上面写的很清楚,这是祖宅,不能出售。”
“洋人谁跟你讲道理呢,他们拿着地契,就说房子是他们的。我都说了地契不能作准,因为地契上面还是马家老太爷的名字,要过户,必须有分单。还要有中介,经过手续。教堂和住宅也是不同的,就算买下住宅,也不能随便改建。可是洋人根本不管啊,那个菲利普说要是我们不给他建,他就要叫法国大兵过来。”师爷说。
“这些家伙!”李俊杰说,“要不老父母当没看见,我们把洋人赶走。”
“这不行。”县太爷说,“这事越闹越大,始终没有个结局,到时候掉帽子的,可不止几个人了。山东那儿义和拳就是这样,最后掉了十几个帽子,几十个脑袋,还搞出暴乱来。”
“可我们这边已退让,洋人就要放火了啊。”李俊杰说。
“说到底,还是马二不好。”师爷忽然说,“要不是他卖房子给洋人,什么事都没有。”
“他卖都卖了。”李俊杰说。
“没有,我们这边还没登记呢,县衙里的档案,这房子还是马家老爷的名字。”师爷说,“分单上可是写了,要是哪一家没有后代,要把分到的房子给另一家。”
李俊杰还在想这话是什么意思,战小鹰说:“你真是牛皮灯笼,怎么点都不亮!这是让你把马二杀掉!”
李俊杰一惊,问:“马二……没有后代吗?”
“他现在只有个女儿。”师爷说,“要是马二不在了,按照分单,就应该把房子交给马大,马大可有两个儿子。马二死了,他写的契约自然也无效。”
这也太不平等了,李俊杰看了一眼远处的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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