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琛再次回到神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四日之后。
他的离开并没有引起多少关注。
从鞑子大军败走之后,贾琛接受了皇上交待的训练新军的任务,他就以此为借口经常在军渡山兵营长期驻留。有时候七八日不回城里,在兵营的时候,又经常将自己关在房里四五天,说是要沉思用兵之道。
开始还有许多密探、敌对势力刺探,不过在几个月之后,大家逐渐习惯了这种情况。
所以这一次,贾琛在夜里出走,留下了一个替身在兵营帅府房间应答,又在房间外面留下了战力很强的卫队,其他人便只以为他依然是在“沉思”。
这天夜里,贾琛回到兵营之后,确实在沉思。
他在回顾此次引出了李定国之后大周反军势力可能出现的变动,还有太行山区那一大片属于自己秘密基地的势力,应该如何进一步发展,又该如何介入这天下的乱局之中,才能发挥最大的效果。
贾琛下意识地将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的历史上某个时刻进行比照,不过最后还是摇摇头,倒在床上睡觉去了。
这方天地如今因为自己的到来已经发生了许多的变化,若是再机械对比何异于刻舟求剑,徒增烦劳。
翌日一早,贾琛在密探的情报中知道了这几日神京城里的一些大事。
最大的一件事自然是前辽东总兵袁崇法被判了斩立决,而且夷灭三族。还好他本就是寒门起家,又长期在边关任职,家族人丁本就不多,被杀者不超过10人。
贾琛作为一个旁观者,也不发判定袁崇法是不是该当此刑。
他想到了在那个世界遇到的一些领导,可以称之为“打了鸡血的平庸之辈”,他们有激情,有许多想法,又极度自信,在定下了自己的目标之后,总是会想尽办法去督促那些设想中的大计完成。
但最难的是,他们最初的想法本来就有问题。
以至于他们越努力,最后的结局越不理想,甚至造成的负面影响越大。
这样的人,该肯定他们的努力、意志、决心?亦或是直接斥为“人菜瘾大”,自作自受?
难以评说。
若是一定要说,贾琛希望这样的人没有登台的机会,这也是他没有想尽法子去救袁总兵的主要原因。
次要原因,自然是东林党已经设好了陷阱,只要他出言求情,必然会引发东林党的攻击。
不过,现在东林党上下都有些疑惑,又有些失落。
因为在这个过程中,贾琛没有发一言,甚至自己的结拜弟弟李鸿远死在流放的路上,他也没有现身,也没有上奏疏。
首辅韩广的府上,他靠在自己的太师椅上,看着各处传来的奏报,一个身着常服的中年站在他跟前,他是锦衣卫千户赵全。
赵全原本是铁杆帝党,但他之所以铁杆,不是因为忠贞,而是因为陛下的恩宠,他成为铁杆帝党是加官进爵的最佳途径。
自从与贾琛的斗争失败之后,他心中便留下了一根刺。再见到贾琛竟然成了皇上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而他则被皇上边缘化,他便开始寻求其他的途径。
秘密投靠东林党,便是他的新途径。
韩广放下手中原本只有皇帝可以看的情报,抬头道:
“你们确定,那个李鸿远真的死了?”
“韩阁老,小的万分确认!”赵全恭敬奏道:“贾琛应该是留下了后手,想要在路上救下那李鸿远,不过他没有料到我们也留下了后手!
“与李鸿远相好、一同流放的犯人中有两个是早就是我们的人,他们已经传了信回来。他们探到了那个劫道的杏子岭劫匪名叫鲁达,他与贾琛没有联系,原本也是榆林镇边军的百户,后来犯了事,判了流放,这才落草为寇的。”
“这鲁达在几日前得到情报,知道有一批获罪的辽东边军将领会路过他的地盘,这才起心营救。他与贾琛之间是否有间接的联系,此时还在查访,不过那李鸿远就死在他们面前,确实千真万确!”
如果这事确实是贾琛安排的,他心中也很是叹服贾琛的筹谋。
可同时,又可怜贾琛的运气不佳,没想到救下了其他人,独独死了他最想救的李鸿远。
难怪这几日贾琛躲在军渡山兵营那里不出门,多半是得知了这个消息,伤心欲绝吧!
一想到贾琛那气歪了的嘴脸,赵全心中就一阵阵舒爽。
总算赢了他一回!
韩广叹了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严肃冷峻,缓缓道:“不论如何,这个贾琛依然是我们需要特别注意的人。你让你的人不要急着回来,在那匪徒鲁达身边再待一段时间,若是能查到他与贾琛之间有联系的直接证据,我们便能将他一举覆灭之!”
赵全道:“韩阁老放心,若是他胆敢如此,我一定能找到蛛丝马迹。此外,他们此时还查探到了一个重大情报,因此事关系重大,我暂时还未列入情报上奏陛下,如何处置,还望阁老定夺?”
“什么事?”韩广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一丝不安。
“回禀阁老,我的人查探到,如今在冀州省西、晋州省东、豫州省北的广大区域,崛起了一个名为‘圣女教’的组织,他们自称是白莲教妖人的一支,与今年在鲁州覆灭的那一支不同,他们只在穷苦的山区、农村扩张,如今已经席卷了40多个县,教众多达百万,可是却与官府相安无事。”
赵全顿了顿,看了韩广一眼,确认他在认真听,接着道:“若是他们忽然举起反旗,只怕声势不会比弱于陕州的王闯、蜀州的张献等人。这些教众尊一个名叫董莲花的女人为‘圣女’。”
韩广忽然插话道:“混账!如此大的事,各地州府官员怎么没有一人奏报?他们都是做什么吃的?”
自己这个首辅,甚至如今的皇上、太上皇,竟然不知道就在神京城不远的地方竟然隐藏了这么大的一股反叛势力?
几十个县,就意味着有几百个县、府、州的官员知道此事,竟然没有一个奏报?!
赵全顿了顿,嘴角挂着一抹笑意,韩广说这样的话,恰恰说明他有着其他人无法取代的地位。
他笑道:“韩阁老不必动怒,那些官员们的想法也不难理解,不过是想着安稳度过自己的任期罢了。”
大周律中,各级官员都有守土、稽盗之责任。
大周太祖皇帝定下这个规定的时候,自然是希望把责任压下去,防止县、府、州的官员遇到属地上的土匪、盗贼,一味将问题上交,都让中央六部出兵解决。
有了这一条,各个州府的官员如果处理不了自己辖区的土匪、盗贼,也可以求助朝堂,但在求助的同时,他们也会因为失职被免职,甚至获罪。
在正常情况下,州府的官员自然会穷尽自己的力量去解决自己辖区上的土匪盗贼。
但在如今这样的时局下,这样的安排就会起到相反的作用。
因为这些官员们发现,不论自己如何穷尽力量,都无法剿灭这一伙潜在的反贼。
所以他们面前的问题变成了:
如果把这个问题暴露出来,自己就必须要解决这个根本无法解决的问题,最后获罪,甚至抄家灭族。
如果掩盖过去,直接否认有这一伙反贼存在,表示没有这个问题,自然就不用解决问题。
反正那些人至少现在还没反,最多只是杀了一批豪绅,这些都只能算是普通的凶杀案,不是么?
至于这些人最后迟早要反?
那就希望他们再等一等,不要在自己任职的时候反吧!
希望自己的继任者是个有更有智慧的人物,他或许有能力解决自己这个无法解决的问题吧!
韩广也不是庸人,甚至可以说是官场人精。赵全稍微一点,他立刻明白了所有的事。
沉吟片刻,他幽幽道:“你的意思是……我们或可以提前与这个‘董莲花’联系?”
赵全愣了愣,心中诧异韩阁老心思之敏捷,旋即点头道:“正是!小的以为,我们或可以提前与这个董圣女联系,待他们暴露了力量,我们在向陛下献上宣抚之策,也算是为陛下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这伙人如今还未举起反旗,多半本就有想要招安的计划,我们招降了这伙人,引入朝堂,便有了一部分自己的军中势力,不论是朝堂争胜,亦或是驱使他们剿灭其他反军,都可以发挥作用。而阁老您在朝堂的地位也可以愈加巩固。”
赵全的谋划也算不上多新奇,在王朝末年时也曾经多次上演。
曹孟德的崛起与他招降接纳了大批黄巾军反军不无关系。李合肥也是“从翰林到绿林”,靠着招降皖南土匪得到第一批势力,此后又招降了太平军的一批战将,这批“老北洋”才支撑起了他纵横朝堂几十年不倒。
韩广身形一颤,心中叹服于赵全的大胆。
难怪他得到这个情报之后,第一时间没有奏报陛下,而是与他商议。因为他一个人无法完成这么大的筹划,而这恰恰是东林党最需要的力量。
东林党如今看似权倾朝野,朝堂内阁、六部、都察院、各地巡抚大员,多半都是东林党的成员。东林党还掌握了天下的清流、士子、京报之类的民间舆论。
即使如今贾琛崛起,他手下的报纸舆论也不过与东林党平分秋色。
如今的说一句“正众盈朝野”不为过。
可韩广身为东林党党魁,知道东林党的最大弱点——
没有军中势力。
东林党都是文官,与军中将领几乎都是政敌。其实也不是他们想要与这些人为敌,而是那些控制军队的勋贵们从来看不上他们,要与他们为敌。
若是哪一天皇上真的下狠心处置东林党,只需要派出禁军和锦衣卫一齐动手,只需要一晚上功夫,就能将东林党连根拔起。
不会有任何严重的后果!
反观四王八公十二侯那些垂垂老矣的勋贵们,虽然没几个成器的,陛下也有心处置他们,依然无法轻动,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担心军心动乱,因为他们与军中统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韩广想到了王导,他之所以能有那么大权势,最大的依仗便是王敦的大军。
“好!你让你的人先去接触,不过要做得隐秘一些!”
赵全大喜,恭敬道:“小的省得,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若此事不密,小的第一个会死。”
他作揖行礼,又道:“小的有了进一步情报,再报韩阁老知晓。”
……
次日,朝堂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巨寇”、“反贼”之类的重要情报上报。
贾琛也如同以前一样,在军渡山兵营待了八日之后,回到了府上。
他回来不久,就知道了荣国府那边的情况。
贾母的丧礼已经临近结束,准备明日一早出殡,将贾母的棺木停到家庙铁槛寺去,府里上下都在忙碌着。
而贾琛府上这边,自然是小别胜新婚。琛大爷的房里,正在白日里演奏某种歌谣。
直到下午的时候,才稍微停歇。
“琛哥儿,你在房里么?”
李纨那晚听了儿子贾兰的话之后,便将“拜师”的事当成了心中的第一大事。
本想第二日过来说,可是那日贾琛一早便离了府,直到今日才回来。
她得知此事之后,便趁上午把手头的活都派了出去,又将剩下的一些事托三姑娘探春代为照管,便来这边府上了。
李纨离开之前,本来想与凤姐儿交待一下,可是凤姐儿临时有事出府商议老太太停灵、路祭之事去了。
贾琛的伯爵府,她已经来过多次。
不过今日却有一种莫名的紧张,因为今日是带着私事来求琛哥儿,与往日不同。
她在后堂上见到了府上的几个女眷,一个个都显得懒洋洋的,似乎操劳了好几日一般。听说她要找琛哥儿,也只是淡淡地说就在房里,让她自己去。
只有那丫鬟晴雯脸上还带着一些不忿和揶揄,道:
“快去罢,若是去晚了,我们琛大爷或许又有事走了……”
她离开后堂的时候,又听到晴雯低声嘟囔了一句“狐狸精”,她不解其意。
敲完门,思虑之间,房里有了回应。
琛哥儿抽着气,道:“是李纨嫂子啊,你自己进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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