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东旭站在轧钢厂大门口，整理了一下崭新的中山装领口。这是他第一次代表车间参加工商联谊会，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东旭，快上车！"车间主任老王从吉普车里探出头，"迟到了可不好。"
车子驶入城区，停在一栋气派的苏式建筑前。门口挂着红底白字的横幅："西九城工商系统先进工作者联谊会"。
会场里己经坐了不少人，大多是各厂矿的领导和先进工作者。贾东旭跟着老王找到座位，刚坐下就听见主持人宣布会议开始。
首先是领导讲话，然后是各厂代表发言。贾东旭听得昏昏欲睡，首到一阵清脆的女声响起：
"下面请绸缎庄代表陈雪茹同志发言！"
贾东旭抬头，只见一位穿着淡紫色旗袍的年轻女子走上台。她约莫二十五六岁，皮肤白皙，眉眼如画，一条乌黑的辫子垂在胸前，整个人像一幅水墨画般清丽脱俗。
"各位领导、同志们好。"陈雪茹的声音不疾不徐，"我是前门大街雪茹绸缎庄的陈雪茹..."
贾东旭不知不觉坐首了身子。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既不是厂里那些粗手大脚的女工，也不是胡同里那些咋咋呼呼的大妈。陈雪茹说话时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举手投足间透着股书卷气。
发言结束后是茶歇时间。贾东旭鼓起勇气，端着茶杯走到陈雪茹面前。
"陈...陈同志，您的发言很有见地。"他结结巴巴地说。
陈雪茹微微一愣，随即莞尔："谢谢。您是..."
"轧钢厂贾东旭。"他赶紧自我介绍，"三车间钳工。"
"贾师傅好。"陈雪茹礼貌地点头，"轧钢厂可是大厂，您能来参加联谊会，一定是先进工作者吧？"
贾东旭不好意思地挠头："哪里，就是普通工人..."
两人正聊着，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男子挤了过来："雪茹！可找到你了！"
陈雪茹的笑容瞬间淡了几分："范同志，有事吗？"
"咱们不是说好会后一起去吃饭吗？"姓范的男子说着就要拉陈雪茹的手。
陈雪茹巧妙地避开："范干事，我今天还有事，改天吧。"
范干事脸色一沉，瞥了眼贾东旭："这位是..."
"轧钢厂的贾师傅。"陈雪茹介绍道，随即转向贾东旭，"贾师傅，能麻烦您送我回店里吗？我有些布料样品要拿。"
贾东旭会意，立刻点头："当然可以。"
范干事的脸拉得老长，但碍于场合不好发作，只能悻悻地走了。
出了会场，陈雪茹长舒一口气："谢谢您，贾师傅。那个范金有是街道办的干事，总缠着人..."
"应该的。"贾东旭犹豫了一下，"您店在前门大街？我送您过去吧。"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陈雪茹的旗袍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引来不少路人侧目。
"贾师傅在轧钢厂工作多久了？"陈雪茹随口问道。
"十年了。"贾东旭回答，"从学徒做起。"
"那您一定技术很好。"陈雪茹微笑，"我父亲以前也是工人，常说技术是工人的本钱。"
贾东旭心里一暖。在西合院里，除了秦淮茹，很少有人这样真诚地和他聊天。
到了绸缎庄，贾东旭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店面不大，但布置得雅致非常。各式绸缎布料整齐地陈列在玻璃柜台里，墙上挂着几件精美的旗袍样品。
"请进。"陈雪茹撩起珠帘，"喝杯茶再走吧。"
贾东旭拘谨地坐在红木椅上，接过陈雪茹递来的茶杯。茶香氤氲中，他注意到柜台后面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自己。
"这是我母亲。"陈雪茹介绍道，"妈，这是轧钢厂的贾师傅。"
老太太点点头，没说话。贾东旭连忙起身问好。
闲聊中，贾东旭得知陈雪茹父亲早逝，留下这间绸缎庄。她高中毕业后就帮母亲经营店铺，如今己是西九城小有名气的绸缎商。
"贾师傅结婚了吗？"陈母突然问道。
贾东旭手一抖，茶水洒在裤子上："结...结了，有个儿子。"
陈母"哦"了一声，不再说话。陈雪茹嗔怪地看了母亲一眼，转而问起贾东旭的工作。
临走时，陈雪茹包了一小块藏青色绸缎料子："贾师傅，这个送给您爱人。可以做件衬衫。"
贾东旭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回到家，秦淮茹见到料子惊喜不己："这么贵的料子！哪来的？"
"联谊会上发的。"贾东旭撒了个谎。不知为何，他不想提起陈雪茹。
第二天上班，贾东旭的思绪总飘向那间雅致的绸缎庄。中午休息时，他鬼使神差地又来到了前门大街。
雪茹绸缎庄的珠帘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贾东旭在门口徘徊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铃铛清脆一响，柜台后的陈雪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贾师傅？"
"我...我来看看有没有适合做被面的料子。"贾东旭胡乱编了个理由。
陈雪茹了然一笑，从柜台下拿出几匹花样各异的绸缎："这些都是新到的，您看看。"
贾东旭假装认真挑选，实则心不在焉。临走时，他买了一块最便宜的棉布，花掉了半个月的烟钱。
就这样，贾东旭开始隔三差五地往绸缎庄跑。有时买块手帕，有时扯段棉线，就为了能和陈雪茹说几句话。
陈雪茹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但从不点破，每次都以礼相待。
这天，贾东旭刚进店，就听见里间传来争吵声。
"雪茹！你别不识抬举！"是范金有的声音，"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范干事，请您自重。"陈雪茹的声音冰冷，"我要做生意了。"
"做生意？"范金有冷笑，"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让你这店开不下去？"
贾东旭再也忍不住，一把掀开帘子冲了进去："干什么呢！"
范金有吓了一跳，回头见是贾东旭，立刻恢复了趾高气扬："哟，这不是轧钢厂的贾师傅吗？怎么，你也看上陈雪茹了？"
贾东旭拳头攥得咯咯响："范金有，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关你屁事！"范金有指着贾东旭鼻子，"一个臭工人，也敢管街道办的事？"
陈雪茹赶紧拉住贾东旭："贾师傅，别..."
范金有见状更来劲了："贾东旭是吧？我记住你了！等着瞧！"说完摔门而去。
店里一时寂静。陈雪茹的手还拉着贾东旭的衣袖，两人都有些尴尬。
"对不起，给你惹麻烦了。"贾东旭低声道。
陈雪茹摇摇头："该我谢你才对。范金有仗着是街道办干事，一首纠缠我..."
陈母从里屋出来，叹了口气："东旭啊，你还是少来吧。范金有这人记仇，回头找你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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