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街道瞬间被鬼影填满，仿佛一道洪水涌入梦境。
两侧的店铺如同骤然苏醒的巨兽，灯笼高挂、幡旗猎猎，每一间都在放声吆喝，招揽着那些形态诡谲的客人。
更夸张的是章鱼哥也化身的模样出来接客。
准确来说，头还是章鱼的头，但它原本蠕动的触手，却收缩进了体内，取而代之的是一具近乎人类比例的身体。
它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和服，袖摆随风轻拂，竟显出几分妖异的优雅。
“从现在开始，你们九个就是金辉宾馆的服务员，对这些贵客，态度要好、规矩要全，听懂了吗”
说到最后，它那张章鱼头猛地一侧，嘴巴竟裂开到了眼下，露出满口密密麻麻的尖牙。
众人吓了一跳，乖乖点头。
而下一秒，它突然换了一副嘴脸，笑得那叫一个真诚又古怪，弯着腰朝街上游客高声吆喝：“各位客官！里面请吃的喝的应有尽有”
声音如同开市的锣声，滚滚而出，引得前方一阵骚动。
果不其然，不少鬼怪循声而至，缓缓向宾馆门口聚集。
第一个走到众人面前的妖怪，模样颇为诡异。
它的身体像是被烧过的纸扎人，残缺不全，边缘焦黑，骨架嶙峋，仿佛被什么力量生生扭断过再接回去。
它头部极大，偏斜在一侧，整张脸没有五官，只有一个巨大的红色“笑口”，从头顶一直裂到脖子根部，缓慢咧开。
没有走路，而是漂浮着向前滑行，身后拖着一条漆黑的长影，像一张扯不断的鬼布，在地面爬行。
“……请问，有热脑吗？”
它发出声音，竟如同好几个孩童在同时说话，语调清脆，却如啃咬玻璃般尖利。
不少人被吓到了，可他们到底都是公会的成员，受过训练，所以此刻尚且能忍住恐惧。
可忍归忍，去接待还是不敢的。
简星昂轻轻扫了众人一眼，眸中浮起一丝了然，正打算跨步向前，却不料沈清曼却抢先了一步。
她站在那“笑口怪”面前，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标准得几乎冷静过头的服务微笑：“……有的，客人，请随我来。”
声音温和，眼神平静，甚至连姿态都恰到好处地得体。
不像新人，完全不像！就连简星昂也有些难以置信，沈清曼那么乖巧温顺的一个人，胆子竟会这么大。
那“笑口”微微一弯，像是满意了。妖怪飘了进去，身后那条“鬼布”也蜿蜒跟入宾馆，门外的光被它拖出长长的黑影，久久不散。
章鱼哥站在一旁，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们几个，都给我学着点。”
沈清曼将怪物引入大厅，将它安置在一楼靠窗的一张矮桌旁。在给客人倒上茶水后，她没有丝毫迟疑，从腰间取出纸笔：“请问您要几碗热脑呢？”
那张“笑口”稍稍翕动，空气里一阵难闻的血腥气飘过：“三碗。”
“好的。”沈清曼低头记下，声音不卑不亢：“还有别的需要吗？”
“没有了，但我很饿，要快。”
“没问题。”
沈清曼得到了确认，便立刻绕过喧嚣的前厅，到厨房下单。
厨房内热浪翻滚，雾气缭绕，空气中混合着奇异香料、腥血与蒸汽的味道。
正在做饭的厨师长扫了一眼订单后，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随后将三个蒸碗放到了传菜口。
“喂，人族。”
那个厨师长也是只妖怪，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厨服，袖口早已被油渍与血液染得发黑。
他的脸像老鼹鼠与猿猴的混合体，脸颊凹陷，鼻子塌而宽扁，皮肤满是褶皱与火烫留下的疤痕，双眼却极其细长，只露出两道缝隙，泛着绿光。
“作为一名合格的服务员，在端菜前，理应检查一下菜品。”
沈清曼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开启了赞美模式：“多谢您的提醒，还是厨师长您有经验呀。要是没有您指导，我可能都要犯错了。”
厨师长缓缓地舔了舔獠牙，似笑非笑地开口：“不客气，赶紧打开看看。”
“好。”
说着沈清曼将热脑炖盅的盖子打开，“咕”的一声，一道蒸汽缓缓升起。
碗中是一块白花花的脑组织，被切割得整齐圆润，泡在一层暗红色的浓汤中，表面浮着一层带着紫色光泽的油脂，热气翻涌中，脑纹清晰可见。
“你知道吗？”厨师长阴恻恻地开口：“这是你们人族的脑花。”
话音落下，厨房一角某口铜锅中突然发出“咕咚”一声闷响，似有气泡炸裂，带出一阵腥热的血雾。
沈清曼不动声色地盯着那碗脑花，声音温和：“这个人族……几岁了呢？”
她语气平静得不可思议
厨师长原本等着看她尖叫、发抖、后退，甚至干脆晕过去，但这反应太不对劲。他眉头皱了一下，浓密的眉毛像两道翻卷的毛虫堆在额前。
他略一迟疑，还是答了：“十八岁，男性。是今早刚送来的。”
沈清曼轻轻“嗯”了一声，低头细看那碗热脑。
汤色已凝出一层微透明的油脂，浮动着几块灰白色的细碎骨片，似是头盖骨的一角未剔干净。
“这样啊我知道了。”
她俯下身，将三只炖盅一一打开，认真检查汤底的清澈程度、脑组织的完整度、是否蒸熟、气味是否均匀，如同真的在验收某位名厨的精致料理。
“我检查过了，您做的热脑几乎完美，客人一定很喜欢。我先去上菜了。”
“噢”厨师长站在原地，挠了挠头，锋利的指甲划过秃头，发出一阵“沙沙沙”的声音。
奇怪了，之前的人族都是被吓得半死，被自己玩得屁滚尿流才是，这个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夸自己呢？
莫非自己真的这么优秀？
厨师长想着，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嘿嘿……还是我手艺好。”
而此时此刻，沈清曼已重新踏入前厅。
灯火通明的大厅内，百鬼喧嚣，黑影浮动，空气中飘散着数种妖异香气，与那碗热气腾腾的“热脑”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说不清的压抑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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