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远瞳孔里倒映着刘生福指尖跃动的火星。
那不是什么焚天烈焰,只是灶膛里未熄的余烬。
——昨夜阿禾烤焦的红薯皮还在灰堆里冒着甜香。
“你...”
修士的护体罡气突然消融如春雪,青袍下摆沾上几点油渍。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元婴竟在颤栗,仿佛幼时偷吃供果被父亲抓现行。
“小明,你在这里做什?”
深沉的壮音在赵明远后面响起。
他不敢回头去看,因为担心是对方的手段。
刘生福慢悠悠吹散指间灰烬:“你三岁那时路过王家村,把自己喜欢的麦芽糖踩进泥里。”
老者袖中飘出半块发黑的饴糖,糖渣落地竟化作枷锁缠住赵明远脚踝,“可记得那孩子坐在马车上哭喊,说自己一定要回来的模样?”
此刻那桃枝正穿透云层垂下,花苞里裹着当年孩童的泪光。
“正脉修士讲究太上忘情...”
刘生福弹指震碎袭来的冰魄针,暗器化作糖霜洒在阿禾刚蒸的糕点上,“却不知人间至味,最克你们这些冰渣子。”
“小明,不要...”(母亲...)
赵明远暴喝着祭出本命飞剑,剑芒却在触及刘生福补丁道袍时寸寸崩裂。
老者随手抓过李青云练字用的秃笔,蘸着阿禾熬的柿子醋在虚空勾画。
——醋痕竟凝成不知多少年前在赵家祠堂的轮廓。
“你七岁那年偷喝祭酒,怕父亲责罚谎称祠堂闹鬼。”
刘生福笔锋轻转,醋痕里浮现出小童跪在蒲团上发抖的身影,“如今倒真修成个抓鬼的鬼修了。”
修士的元婴突然发出婴儿般的啼哭,周身灵气不受控地倒流。
“去吧。”刘生福将秃笔插回徒弟衣襟,转身往灶房走去,“与你爹娘说说,这些年修的是什么道。”
赵明远还未来得及开口,脚下突然现出旋转的往生阵。
阵法纹路竟是李青云晨练时踩出的露水痕,阵眼处飘着阿禾补衣裳用的红线头。
最后一瞥里,他看见母亲端着红糖水推门而入,碗沿豁口与记忆分毫不差。
“妈...?...”
山风卷走几片桃瓣,原地只剩双青缎云履。
李青云捡起鞋子,发现内衬缝着驱邪符——针脚稚嫩,分明是赵明远儿时亲手所缝。
“师父...”阿禾攥紧手,担心的问:“赵道友...他...”
“在山下那个村里,和他娘,他爹一起卖炊饼呢。”
刘生福揭开锅盖,蒸汽里浮动着某个小镇早市的喧闹,“果然,我还是太心善了,下次去的时候得记得让赵麻子多放芝麻。”
因为赵明远脸上的麻子很多,所以在道上的人都叫对方麻子。
至于对方此行的目的,刘生福自己也看到了。
罢了,就让他们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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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正脉十二峰震动。
观天镜显影时,众长老看见赵明远蹲在包子铺前揉面,腰间玉佩换成了油渍麻花的围裙,旁边还有两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和妇女。
更骇人的是,每个尝过他炊饼的百姓,吃后都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妖法!这是妖法!”紫霄峰主劈碎玉案,“速请太上长老...”
话音未落,殿外飘来阵阵酒香。
守山弟子连滚带爬来报:“山门外...山门外摆了许多的坛子!”
坛口飘出的气味似香似酸,似辣似苦,当年他们斩尘缘时抛弃的往事:大弟子看见被自己亲手埋葬的乳娘绣帕,二长老嗅到发妻难产时的血香...
他们都看见了自己的过去。
最年迈的太上长老跌坐在地。
多年前掐灭的那缕炽热的凡火,正在坛中烧得更加炽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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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给他们加段红尘试炼吧。”
而此时的山间小院,刘生福正教徒弟们酿“醒神醋”。
李青云把桃瓣封进陶罐时,发现每片花瓣都映着赵明远揉面的身影;阿禾往坛中添晨露,水滴里尽是百姓围着炊饼摊的笑脸。
“瞧见没?”老者敲开去年埋的醉枣坛,“正脉修士当毒药的东西...”醉枣突然蹦出坛子,在案几上拼出太极图,"搁咱们这儿,就是最好的醒酒药。"
暮色里,李青云练剑的残影越发凝实。少年终于看懂,师父让他每日寅时沾露水挥剑,是要把万家炊烟炼进剑气;阿禾腕间的葫芦藤开出新花,每一瓣都记载着某个凡人悲喜。
山脚下,赵明远把刚出笼的包子递给哭闹孩童。
蒸汽腾空化作雀影时,他忽然想起那日离家,母亲往行囊里塞的正是这样的白面馍——那时馍里裹着的红尘气,原是他最该守的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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