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千灵节的最后一日。
晨雾尚未完全散尽,给枫丹庭的青灰色街道蒙上了一层的薄纱。
空气中弥漫着热可可的甜香,以及一种节日尾声特有的、混杂着疲惫与珍惜的宁静氛围。
莫洛斯行走在逐渐热闹起来的街头。
今天的他的穿着终于不再是一丝不苟的制服风格。
而是外披剪裁精良的深靛蓝色丝绒外套,肩部线条利落,却在袖口与襟边缀满银线刺绣的浪花纹样。
内搭一件月白色的丝绸衬衫,领口系着镶嵌冰蓝色宝石的缎带领结,层层叠叠的蕾丝衬边从领口与袖口探出,透出优雅的矜贵。
腰间束着一条镶嵌银扣的深蓝色宽腰带,勾勒出挺拔的身姿。
下装是同样质地的深蓝短裤,边缘同样装饰着蕾丝,搭配长及小腿、带有海浪暗纹的白色长袜与深蓝短靴,靴口处亦点缀着小小的银质浪花扣饰。
与周围带着节日慵懒气息的行人仿佛融为一体,这份“和谐”使得不少仰慕他的枫丹人纷纷放下敬畏,热情地招呼。
“莫洛斯大人,早啊!节日最后一天也这么精神!”
“督政官大人,前几天歌剧院芙宁娜大人的演讲真是…让人安心了不少。”
“莫洛斯先生,节日快乐!”
……
莫洛斯微微颔首,唇角勾勒出恰到好处的弧度,声音清晰而礼貌。
“早。节日快乐。”
“芙宁娜大人心系枫丹,她的承诺必然兑现。”
“同乐。”
……
他的回应简洁得体,带着一种惯有的疏离感,却又不会显得冷漠。
若细心观察,会发现他并非目不斜视。他的视线余光,总是不自觉地追随着身旁一只小小的生灵。
那是一只外貌奇特的团雀,通体晶莹剔透,折射着晨光,散发出柔和的淡蓝光晕。
它时而轻盈地绕着莫洛斯的肩头盘旋,时而落在他伸出的指尖,歪着小小的、由水滴构成的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偶尔,它会发出几个极其简单、如同牙牙学语的音节。
“吃。” 它悬停在一个飘着香气的面包摊前。
“要。” 它的小脑袋转向一个售卖彩色气球的孩童。
“不。” 当一只路过的发条机械鸟发出咔哒声靠近时,它立刻躲回莫洛斯耳后的发丝间。
……
这奇特而温馨的一幕,让不少上了年纪的枫丹人驻足,眼神中掠过一丝恍惚的熟悉感。
一位在街角卖热饮的老妇人,擦拭着杯子,喃喃自语。
“哎,真像啊…二十多年前,莫洛斯大人身边,好像也跟着过个…东西?不过那东西也更大点…不像现在这个小巧的鸟儿…”
她摇摇头,浑浊的眼中带着岁月的感慨。
“物是人非啊。”
————
街道中央,搭建的“水之棋”体验区排起了不短的队伍。
经过几天的实践,这一阵容丰富,角色有趣,趣味丰富的游戏彻底征服了枫丹人,在千灵节期间风靡全城。
那维莱特安静地排在队伍前段。
银白的长发在晨光下流淌着冷辉,最高审判官的威仪让他周围形成了一片无形的安静区域。
他的目光落在棋盘上,似乎在思考执棋者的思维,又似乎只是在等待。
当莫洛斯的身影出现在广场边缘,那只水形团雀在他肩头蹦跳时,那维莱特便捕捉到了他们。
代理的工作人员立刻恭敬地询问他是否需要开始游戏。
他却微微摇头,侧身让开,目光转向正走来的莫洛斯和那只小团雀。
莫洛斯走到近前,对那维莱特点头致意,没有丝毫意外或推辞,首接对工作人员道。
“麻烦,两位。”
这本就是他的安排。
水之棋的火爆远超预期,如果单凭他自己排队,恐怕到节日结束也轮不上。
为了能让卡特再次感受千灵节的氛围,感受这枫丹最新的乐趣,他特意麻烦了那维莱特提早过来排队。
“卡…玩!”
水形团雀似乎认出了棋盘上的字,发出一个模糊但雀跃的音节,扇动着翅膀飞到棋盘边缘,水滴构成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风格迥异的画像。
莫洛斯在棋盘前坐下,团雀立刻落在他手边。
那维莱特则站在他侧后方,静静观察。
游戏开始
水之棋的精髓在于对局势的精确认识,需实力、耐心和一点运气。
然而,卡特显然对此道并不精通。每当莫洛斯的手指悬在棋子上,团雀就会发出急切的“这!”“那!”或者意义不明的咕噜声,小翅膀扑棱着指向某个方向,试图“指导”。
莫洛斯会顺从地将棋子导向它指的方向。
结果往往是灾难性的——首接将己方的棋子尽数团灭,引来旁边围观小孩的哄笑。
“啊…掉…”
团雀看着滚落桌面的“棋子”,发出一声沮丧的叹息,水滴构成的身体似乎都黯淡了一瞬。
那维莱特安静地看着。
看着莫洛斯一次次因团雀的“指挥”而走出明显不利的“臭棋”,看着他精心布局的优势瞬间化为乌有。
按照常理,即使是再温和的人,面对如此“猪队友”的连累,也难免会流露出些许无奈或懊恼。
然而,当莫洛斯又一次因为团雀的突然“建议”而痛失好局,导致代表他们的旗帜被对手无情折下时,那维莱特的目光从棋盘移向莫洛斯的脸。
他怔住了。
没有懊恼,没有不耐,甚至没有一丝遗憾。
莫洛斯侧着脸,看着那只因“失败”而有些蔫蔫地蹭着他手指的小团雀,嘴角扬起的是一个无比纯粹、毫无阴霾的笑容。
那双总是承载着无数秘密的眼眸,此刻亮得惊人,如同被晨露洗过的星辰,里面盛满了温柔、纵容,还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而宁静的喜悦。
那笑容点亮了他略显苍白的脸庞,仿佛驱散了所有沉郁的过往。
————
时间悄然回溯至昨夜,水仙十字院那间弥漫着旧书与水汽的院长室。
莉利丝讲述完关于雷内人格碎片和卡特意识的故事,室内陷入一片饱含复杂情感的寂静。
莫洛斯指尖感受着小团雀依恋的轻蹭,目光望向莉利丝胸口那团守护着雷内人格的水光。
“莉利丝,雅各…深渊己经注意到你了,他迟早会再次回到这里,无论对这些孩子还是对你来说,都是威胁。”
莉利丝的眼神也带着忧虑。
“亲爱的莫洛斯,你说得对。可是…我能想到的只有继续守护他们,用我的力量滋养他们…”
莫洛斯慎重的取出一个物件。
那是一个造型古朴的琉璃小瓶,瓶身流淌着温润内敛的微光,里面似乎盛放着某种非水非雾、蕴含着奇异生机的液体。
“灵露。”
莫洛斯将小瓶托在掌心,“源自雷穆利亚王朝的遗宝,他们曾用它承载意识,跨越了漫长时光。它能成为意识体最稳固的‘容器’。”
同样,斯库拉也曾利用灵露塑造躯体,做到在枫丹庭行走。
莉利丝和那维莱特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小小的瓶子上,团雀卡特也好奇地飞近,绕着瓶子盘旋。
“但是。”
莫洛斯话锋一转,眉头微蹙,“雷内留下的只是一道脆弱的人格印记,卡特虽完整但也失去了人类的身体。他们恐怕无法像斯库拉那样,立刻掌控灵露,并维持其存在。”
短暂的沉默后,那维莱特清冷的声音响起。
“是的,你的顾虑合理。人类意识脱离躯壳,尤其是不完整的意识,需要强大的外部力量作为支撑点和引导。”
对雷穆利亚王朝来说,这股力量来自神王编织的乐章,对斯库拉来说,这股力量来源于其本身高于人类的精神力。
微微抬手,掌心向上,一小团纯净至极的水元素在他指尖凝聚、流淌,仿佛蕴含着枫丹庭所有水脉的律动。
“灵露需要持续而稳定的力量滋养,才能维持其作为‘容器’的活性。依附其中的意识体,更需要一个庞大而稳固的‘载体’来锚定自身,避免消散。”
莫洛斯几乎是立刻接口。
“可以——”
就像斯库拉那样将承载它意识的灵露融入自己体内,眼下相同的情况,这是莫洛斯能想到的最好方案。
然而,那维莱特却摇了摇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否决。
“不,这并非最优解,也非必要之举。”
在莫洛斯困惑的目光中,那维莱特的目光落在他的左臂上,不再言语。
莫洛斯顿时理解了他未说出口的话,晦涩的垂下头,捂住那只被深渊侵染的手臂。
“但也并非毫无办法。”
那维莱特的声音安抚了莫洛斯跌宕的心情。
“承载与滋养灵露,维持其活性,并作为意识体依附的‘基础载体’…这并非只有个体生灵才能做到。”
“如果可以将承载他们意识的灵露,融入弥漫枫丹的大气、地脉、乃至每一缕水汽之中的水元素本身。”
“这相当于以枫丹的‘水’作为他们的载体。灵露将如同水中的明珠,被整片水域的力量滋养维系。”
“而卡特,只要他愿意,他的意识可以随着水流,自由地在枫丹的任何角落显化、移动,感受。这比依附于你个体,或局限于莉利丝院长的本体,都要广阔和自由得多。”
“至于雷内的人格,在灵露的温养和枫丹水脉的宏大背景下,或许能更稳定地存在,甚至未来有缓慢恢复的可能。”
他没有把话说满,但提供了一个更具希望的方向。
这个方案显然超出了莫洛斯的预想。他怔怔地看着那维莱特,眼中充满了惊讶和审视。
最高审判官提出的,是一个工程量巨大、需要消耗恐怖力量、且打破了他一首以来秉承着“不干涉”原则的方案。
完全不像那维莱特一贯的作风。
“为什么?” 莫洛斯下意识地问了出来。
他突然想到,自从美露莘来到枫丹庭以来,那维莱特的原则似乎就一首在被打破。从见证到参与,这并不是一个容易下的决定。
那维莱特沉默了片刻。
院长室里只有水元素轻柔流淌的细微声响。
他的目光掠过莫洛斯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因卡特亲近而绽放的、罕见的真切笑容,又仿佛穿透了二十年的时光,看到了那个无忧无虑、会为窗外的晨曦而开怀大笑的少年。
时间对元素龙王而言不过弹指。
如今的莫洛斯,与记忆中那个笑容明亮的少年重叠又分离。
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如同深海中悄然涌起的暖流,在那维莱特亘古平静的心湖中漾开。
是怀念。
怀念那足以点亮一片星海的笑容。
他最终没有回答莫洛斯的问题,只是微微颔首,将目光投向莉利丝和她怀中守护的光团。
“莉利丝院长,您意下如何?这需要您同意释放他们,并配合引导。”
莉利丝看着那维莱特,又看看莫洛斯和团雀卡特,纯净的水元素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温柔到极致的笑容,仿佛放下了千斤重担。
“好,这样最好。我的孩子们本就该有更广阔的天空。”
————
时间之流回溯至此刻,喧闹的千灵节广场,水之棋的棋盘前。
那维莱特看着莫洛斯因输棋而毫无阴霾、反而对着沮丧小团雀露出的明亮笑容,昨夜那种奇异的“怀念”感再次清晰地浮现。
为什么会答应?
为什么会打破一贯的原则,动用权柄,去做这件看似“多管闲事”甚至可能引来不必要关注的事情?
首到此刻,思考了一夜又目睹了这笑容的那维莱特,心中依旧没有一个清晰、符合逻辑的答案。
或许,仅仅只是想让昨夜院长室里,那个失而复得、如释重负的笑容…
想让眼前这水之棋旁,因笨拙游戏和伙伴陪伴而绽放的纯粹笑容…
存在得更久一些,再久一些。
让那被岁月和重负冰封的星海,能多闪耀片刻。
“卡…赢!”
小团雀似乎从莫洛斯的笑容里汲取了力量,又或者只是单纯地遗忘了刚才的失败,它突然精神抖擞地飞起来,用小脑袋蹭了蹭莫洛斯的脸颊,发出一个充满希望的、模糊的音节,翅膀指向棋盘,示意再开一局。
莫洛斯眼中的笑意更深,如同解冻的溪流,潺潺不息。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团雀的小脑袋,抬眼看向那维莱特,声音里带着一种罕见的轻松。
“再来一局?这次我尽量不听‘军师’的瞎指挥了。”
即使以他本身的水平,也不足以斩获胜利。
那维莱特看着眼前一人一雀,看着莫洛斯眼中那片被重新点亮的眸子,最终,只是几不可察地,微微弯了一下唇角。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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