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低垂,残阳如血。
官道两旁的枯树在风中簌簌作响,枝桠间偶有寒鸦掠过,嘶哑的啼声刺破死寂。忽地,空气如水纹般扭曲震颤,一道被天雷劈开的暗紫色裂隙骤然扩大,边缘如蛛网般蔓延,渗出缕缕黑雾。
“咻——”
破空声骤起,一团模糊黑影从裂隙中疾射而出,紧随其后的是两道狼狈人影。启真道髻散乱,青灰袍角被烧得焦黄,他凌空翻转身形,袖中符纸化作流火护住周身,落地时踉跄着后退三步,后背抵住枯树才堪堪站稳。
另一人却如断线纸鸢般首坠而下,明黄锦袍沾满泥浆,其人虽有龙凤面相,此时却也如落地麻雀,惶恐不安且无助。
"陛下的龙体可还安好?"启真咬破舌尖逼出一口精血,指腹蘸血在掌心疾画符咒,目光始终未离裂隙,生怕其中事物冲出。
未几,裂隙尚未闭合,鬼哭声骤然尖利,似有邪祟之物欲从中挣脱而出。
“师父...”青年道士喉头哽咽,想起师尊重伤之躯决然断后,鹤发老道身后鬼潮汹涌的画面烙在眼底,烫得眼眶生疼;鬼物无情杀来,他也只好整肃心念,展开手中符箓。
皇帝见状,顾不得身上疼痛,连滚带爬躲至启真身后,瑟瑟发抖道:“小道长,快带朕离开吧。”
启真反手取出两颗丹丸吞下,喉结滚动如吞咽刀锋,两颗赤血丹滑过食道的刹那,瞳孔炸开蛛网状金纹,脖颈青筋暴起如活符游走,道袍猎猎翻涌间渗出霜雪灵气,声线染上金石颤音:“陛下莫要惊慌,既然回到阳间,鬼物定弱三分,待贫道封了阴阳通路,才能绝了追兵。”
话音未落,裂隙中忽地窜出一道黑影,隐现腐骨兰肉,显然是鬼非人,首扑向他们;启真眼疾手快,将手中符箓猛地掷出,口中大喝:“风火雷电霝,镇!”
符咒流光盘旋而出,符芒洞穿鬼物掌心,腐朽的指骨如风干陶器逐节汽化,磷火自骨髓腔喷涌成青莲状,鬼嚎之声掩入风声悄然而逝。
然未及喘息,裂隙中又有数道黑影接踵而出,张牙舞爪,气势汹汹。
启真神色凝重,脚踏罡步,双手结印,双臂摆动画圆,口中急颂:“嘛咪嘛咪吽……”罡步排开泥泞震裂路基,足底涌出北斗阵图,黑风罡煞凭空而生,其内符纹如银色游鱼,黑影鬼物阴气旋即剥离,暴露内中猩红鬼血,又在下一刹那化作齑粉。
术法阻碍了视线,一道细小的绿影悄然滑出裂隙,黑风罡煞刮过鳞片,碧光只是微闪,便安然无恙的潜入道旁草丛之中。
罡风散去,趁着赤血丹鼓胀的法力未竭,启真双手剑指缓缓交叉,意图牵动裂隙障壁合拢。
任他法力如流水般涌动,却只是堪堪扯动些许涟漪,被天雷破开的阴阳通路却不是他这点道行能干扰的,便知道恐怕只能等天地自行调和阴阳才能闭合,只得打出几道法咒,形成封印阻拦鬼物出入。
“原来只是个小道士。”阴影中蛇瞳映照两人,启真法力灵光浅薄一眼便被看穿,绿竹君心中窃喜,分叉舌头频频伸缩,心中盘算着:僵尸王被镇压,厉招奴被天雷吓破胆,这皇帝龙气,合该它得。
正是启真施法完毕,心中略微放松之时,一线绿意悄然缠来,眼看下一瞬间就要破颅毙命。
绿竹君竖瞳里泛着讥诮,因自身极速,被拉成线条状的景物突然定格,七寸处不知何时己被两根手指钳住,生铁似的强绝力道任它如何摇头摆尾也纹丝不动。
七寸被拿,绿竹君丝毫不慌,心中冷笑:呵,与那和尚一般,仗着些许金身修为便小瞧自己,只需待他放松警惕,就可……
嗯?绿竹君诧异的发现钳制的力道突然松开,自己的蛇尾就被一个宽厚的手掌随意盘了两圈放在掌心。
同时一个颇为懒散的声音响起:“哟呵,抓到条小泥鳅,刚好拿来泡酒。”
抬眼便对上了一双清澈中带着些许戏谑的双眸,清俊的五官在普普通通的捕快服映衬下却有一股出尘感,就是这般普通人模样,绿竹君没来由的生出一股惧意,蛇类本能一闪而逝,却也足以让它按耐住杀意,老实的盘在手心。
启真听了身边响动,才发现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大活人,瞧见是个凡人,略有嫌弃的说道:“此地危险,凡人莫要靠近,速速离去。”
“是……是捕快,太好了,命你快带朕离开,必定重重有赏。”赵凌从启真背后探出头来,欣喜的连声催促。
来者正是白金羽,他将手指伸到青蛇嘴前晃动,一边逗弄着绿竹君,一边上下打量两人,略带疑惑的反问道:“龙颜凤姿,你是皇帝?”
又看了看他头顶气运,不屑的哼道:“不过是个快灭国的皇帝,我乃本县捕快,尔等在此作甚?先前的灭魔神雷是你放的?”
赵凌哪里还等得了他们商量,神色惶急扯着衣袍:“小道长!朕命你即刻护……”
启真却是反手将皇帝拉到背后,抱拳一礼,恳切的言道:“我等被摄入阴阳间隙,家师以神雷送我等逃脱,却仍深陷死地,恳请前辈……仙长出手,封锁阴阳通路,以免造成生灵涂炭。”
非是启真病急乱投医,白金羽上来就一语点破皇帝身份,即使赵凌有意承认,这份眼力也非同寻常,再加上他注意到,对方一边玩弄青蛇,一边与他们搭话,那手指就在青蛇嘴边转悠,可任青蛇咬得多快,愣是一下没沾着边。
小小青蛇毒牙弯似倒勾,咬合速度之快连残影都看不清,就是如此,这位捕快依旧从容挑逗,只在被咬中的一瞬间挪开手指。
以小见大,此人不是决定高手,就是前辈高人。
“戚,不尽不实,外貌忠厚,实则心思龌蹉。”白金羽暗自摇头,只叹道门人才凋敝,
摆摆手赶人:“沿着官道走十里便是郭北县,快走吧,尚有一个时辰,天才黑。”
“什么?十里!朕命你……”赵凌的命令卡在喉间,颤声连问:“你你你……你要去哪,那边可是……”
白金羽手中蛇尾被夹在双指间甩出一圈圈残影,满不在乎随口应道:“青蛇酒还缺一味极阴老陈醋,正好看看里面有没有。”说罢就径首穿进了阴阳通路。
绿竹君同样大急,天子龙气就在眼前,再也顾不得捉它之人似有实力不详,此时不搏更待何时,便要喷吐毒雾害杀在场之人。
然而,每每当它张嘴欲吐毒气的瞬间,不知这人使了什么手法,自有一股巧劲抖动身躯,间歇浑身无力,险险将毒液咽下伤了自身,顿时亡魂大冒,知道遇上高人了。
启真抱拳肃立半晌,见人真的走了,招呼也不打转身就走。
皇帝哪敢逗留,只得咒骂小道士不等他,却没敢再开口让启真背他,护卫全军覆没,这小道士恐怕真敢丢他一个人在此。
大半个时辰后,最后一缕残阳坠入府衙飞檐时,赵凌浑身无力地倚坐在石阶上,这位当朝君王攥着松脱的玉带,指尖几乎要戳进年轻道士的瞳仁:“光天化日之下都有妖物敢截杀天子,你们道门平日里领的香火钱都喂了狗么?”
“废物!全是废物!"赵凌突然暴起踹向铜门,门环上的狴犴吞口震得嗡嗡作响,"待朕回宫,先革了昆仑的丹书铁券,再封了凌霄派的洞天,奇人异士有国丈一人管理就够了。”
启真袖口在轻微震颤,画着朱砂符咒的黄纸顺着手腕滑入掌心,他借着整理衣襟的动作按住躁动的符箓,低垂的眼眸中条条血丝显露,忽然想起三年前随师尊入宫觐见时的场景,那时丹陛上的帝王抚着国丈敬献的紫金寿桃,将道门各派比作“盛世虱虫”。
嘶哑的吼声惊起檐角寒鸦,县衙渐有人声,启真嗅到监牢特有的霉味正从门缝渗出,当大门打开,天下道门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他必须做点什么。
“定!”
一只手从背后收走赵凌手中金牌,阴沉的话语传入耳中:“是你逼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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