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殿寂静，帘幕低垂。香炉中清烟袅袅，将空气熏染得带上一丝稳缓的药息。榻上，君澜昏睡不醒，面色苍白，额际隐有细汗，唇瓣泛着微微的青意。
帝君负手而立，片刻后缓缓坐于榻前。
他伸手，掌心悬于她脉门之上，灵息如水线般徐徐探入——
血丹仍在轻颤，如某种古老而危险的活物，被镇压于灵海深处，怨意虽己平复，却未完全沉寂，反而有一丝吸附之意，如饥渴。
君珩目光微沉。
“果然……”
这枚血丹，初见于她被他从雪原中带回时，那时尚未成形，仅是残血聚集，夹杂魔族旧印。他以本源灵息镇之、洗之，才勉强封存，却没料到这数年间，它竟反向与他灵息交融至此。
每一次的渡息镇压，都会令它对他气息的依赖更重。
而这种依赖，也在牵动着君澜本体。
——只因一次怜悯，却越陷越深。
“……你只会与我纠缠更深。”他低语，目光仍停在她颤动的睫羽上，语气无奈而冷静，“再渡几次，恐怕…”
但他终究还是伸手。
掌心贴至她背心，灵息涌入如春雪化冰，层层包裹那枚躁动的血丹。丹体在灵海中剧烈震颤，似要挣脱，但那股熟悉的气息一入，竟缓缓伏了下来，发出近乎依恋的回响。
——嗡……
灵息交汇处，微光浮动，君澜眉心闪过一抹淡红。
帝君神色未动，体内灵力却在持续流逝。他本欲控制度量，可血丹却似有感应，贪婪吞纳，让他不得不再度加深渡入的深度。
首到灵息深层交织、无法即刻断开，他才陡然止住手。
半晌，他缓缓收回灵息，静默片刻，而后拂袖将她额上的汗拭去。
这时——
君澜轻轻地呢喃出声，像梦呓，又像恍惚中拼命藏着的惧怕：
“……我不是不努力的……我真的、每天都……练的……”
她声音轻而碎，似怕人责怪，又带着些不知所措的委屈。
“我……我不想师尊……不要我……”
她话音未尽，泪己悄然滑落一滴。
帝君微怔，指尖在她面侧停住，久久未动。
良久，他低声道：“……傻子。”
语气极轻，如雪中一声叹息。
他抬手为她掖好被角，目光落在她眉心那道尚未散尽的余纹之上，那是血丹与他灵息频繁接触后产生的反应——若再如此数次，这灵息交融便非灵修所能截断。
那便意味着——君澜与他，将真正成为彼此命数中的牵系者。
但他知，这种牵系越深，越难全身而退。
而他，是不能也不该有牵系之人。
他垂眸，袖中五指微紧。
再晚些，他便会因她陷入绝境——哪怕，他早知这场劫必将到来。
夜落，灯火微明。
君澜醒来时，身上己换了干净的素衣，发梢微湿，似有人替她略作净理。身侧榻褥整齐，旁置药汤未凉，灵息平缓地盘绕着她。
她怔了一瞬，眼底慢慢浮现出慌乱。
她记得昏迷前最后的那瞬，灵海撕裂，她头痛欲裂。
她挣扎坐起，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殿中静得出奇，帝君未在。
她下意识望向内室，却见门扉紧闭，灵阵运转如初，正是不许靠近的禁制。
——他在避她。
她指尖收紧，忍不住轻声唤：“……师尊？”
无人应答。
她怔怔地望着那扇门，眼眶泛红，喉间像哽着什么。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太丢人了，一定让他……失望了。
?
第二日拂晓，帝君照常出现在归曜殿。
未提昨日之事，未问君澜状态，只淡淡开口，嗓音沉稳：
“今日起暂停出府参加早课，早起先去灵泉运息三十遍，再回这儿复修清心咒首到午时，教习那边己经知晓，没有为师的允许绝不能出府门半步。”
“午后也不可乱走，术法课你无需参加，无故不得离殿，绝对不可私自使用除吐纳诀、清心咒之外的任何术法，日落前需再调息两刻。”
君澜垂首听着，每一个字都似铁钉，钉在她胸口。她抬头望着帝君，没有从中读出更多的波澜，她心底酸酸的，脑海里却全是他单独教导洛映雪的画面。
湛渊帝君的心口似有感应，护心血的羁绊让他感受到了君澜情绪又有起伏，他皱眉打断“君澜！心境不纯时，立即念清心咒，别再让为师担心！”
君澜愣愣地不敢怠慢，慌忙开始默念，但似有卡顿，再次陷入自责。
帝君无奈，坐与她身后，手拂上她的玉枕穴，用微弱而温润的气息助她安神，和早前每日睡前一般，并通过神识领她一遍一遍地复念清心咒。
?
【映雪阁 】
同一夜，映雪阁灯未熄。
洛映雪临案写信，宣纸洁白，字迹一如既往清雅端丽。她写给家中，语调婉转，却隐含一丝探意：
“近日修中偶闻异象，殿中灵气异动，疑似有阵中灵乱之象，虽未伤人，但极为稀奇。
教习避而不言，诸师兄妹皆守口如瓶，连君澜师妹也似未再出面。
……怕是另有隐情，然不便追问。还请尊长勿忧，女儿自有分寸。”
信写至此，她略一停笔，目中波光流转。
她并未将君澜失控之事详述，只当作山中灵阵异象报于家中，是以试探。她知道，以她家族的眼力，早晚会起疑，点明与否都无法干涉。
她想在这之前，了解更多的内情，还有那只小雪鼬…还挺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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