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洞中，无昼夜之分，唯有冰床边沿一道微弱的灵纹自石壁缓缓流转，勾勒出洞内最恒定的一丝温度。她依着这道灵纹调息，周身血息如潮水般缓慢推移，既不生波，也不再泛滥。
己经数不清是多少天了。
君澜轻轻舒了口气，睁开眼时，照渊正趴在冰床左侧，尾巴卷在身下，不知做了什么梦，鬃须轻颤。
“澜丫头。”苍伯先察觉她醒来，张眼懒懒唤了一声，“你是不是又偷偷想着你师尊了？”
不等她答，冰床另一侧传来一声嗤笑：“她从小毛团长成小姑娘，骨子里就缺不了那位。三天不见，心就飘得能飞。”
说话的是照渊，盘在冰潭边的黑羽水禽，神色懒懒，一双眼倒是亮得很。
玄骞伏在石上，头一歪：“小麻雀这次安分了三个月，一口灵息都没乱吸……我都以为她真的打算在这儿蹲一百年。”
君澜没说话，只静静望着自己掌心，指腹隐约还带着一层尚未褪尽的浅红。
她没有外出，没有说话，也没有寻师尊。
她在等，真的打算等到千山雪化，等到冰床下灵息封彻，等他回来。
她知帝君那次与她灵息交融之后，受了不轻的伤。即便他未言，她也能从三位神兽只字未提战事的默契中察觉出些端倪。
他需要闭关，她便替他守着这口冰潭。
守自己的血丹，也守他的余息。
她甚至做好了最坏的准备——若他多年不归，那就让她在这冰潭下沉静百年，首到宗门遗忘她，首到血息归于无波，她也不悔。
但她万万没料到，他会来得如此之快。
灵阵骤动，冰潭上方的洞口处，一道雪白人影静静立着，几不可闻的灵息缓缓渗入，裹着千丝万缕的熟悉气味。
他回来了。
她几乎是本能般坐起，照渊不屑地“啧”了一声，苍虬头都没抬，玄骞倒是眼睛一亮：“唷，小麻雀的天塌回来了。”
帝君步入寒潭洞，衣袍素白如雪，神色淡然如常，但君澜一眼就看出他并未养足。
他气息虽稳，步履如旧，可他掩得极好的一道灵线微微错乱——那是闭关未满而强行压制后的表现。
君澜张了张口，本想唤他，却又哑住。
他不曾多言，只在她面前坐下，衣袍一挥，掌心摊开，送上一枚乌金色的护符。
“带上它，三日后上曜心峰。”他说。
三日。
她愣住，怔怔望着护符上的帝印灵篆，脑海中顿时涌出无数问题，心却先一步跳了起来。
“季元撑不住了。”帝君抬眼望她，语气如霜落无声，“若再不出面，会审会由别的长老接手。”
君澜心中一震。
她知季元与帝君情同莫逆，一向油滑又圆通，他说“撑不住”了，那必然是真的“撑不住了。
“弟子……可以不去吗？”她声音很轻，却仍问出口。
帝君沉默地看着她，说出了那个必然的答案：“不可”
君澜指尖一颤，望着手中的符咒久久未语。符上封着的，是他亲手注入的神息，沉稳而宽厚，厚重的仿佛足以为她扛下一切风浪，但…
“护符我为你炼了三枚。”他说，“一枚守你气脉，一枚破人视障，一枚——可斩言灵。”
君澜惊了下。
那是能断宗门长老“唇间法术”之符，用来抵挡“真言诀”之类的操控之法。
“这三日，你好好温习那日我教你的词法应对，不必惧。”他声音温淡，却字字如锥。
“有人会诘你身世，问你血脉，求你过旧修法、演灵根之谱……你只需将我言转述即可。若有人逼得过分——”
他顿了顿，缓缓抬眼看她。
“便说，‘帝君之徒，不需旁人定论’。”
君澜抬眸，心中说不清是惶然还是……颤动。
这是在为她立言，也是在为她立威。
她知道那场会审将牵涉到多少长老、多少意图、多少欲窥她体内血珠的贪念，但他一句话，便替她堵下了全部来势。
可她也明白，师尊之名再强，也不能护她一世。
她忽而握紧护符，认真看着他：“弟子不会失礼，也不会失言。”
帝君眉目轻动。
她顿了顿，忽然低声补了一句：
“可师尊也不能再为弟子……伤身了。”
她说得很轻，却像一颗落入静潭的石，泛起一层温柔而沉静的波。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的眼，眸光深远。
寒潭外，照渊冷不丁发出一声怪笑：“啧，小东西终于懂点事了。”
苍虬也懒洋洋地叹了口气：“等你这句话，等了好多年哟。”
玄骞若有所思：“小麻雀，今日这语气……倒像是要从鸟巢里飞出去了。”
君澜低头。
是啊，她己不是那只门都守不好的小灵兽了。
三日之后，她要带着帝君的护符与嘱托，走入山巅风口，自己去首面那些质疑。
若那场风雨终要来临——
那她也可独自撑伞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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