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浑浊的水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却甘冽得如同琼浆。我贪婪地吞咽着,首到水壶见底。干裂的嘴唇和灼烧的胃袋被短暂安抚,但身体深处那被抑制剂冰封的虚弱和心脏沉闷的搏动,依旧如同跗骨之蛆。粗糙的黑面包刮着食道,每一口都带着生存的苦涩。阿哲和孩子们沉默地分食着从“铁皮鼠”洞深处挖出的、带着土腥味的块茎和几块风干的、不知名的肉干。锅炉外壳内的空间弥漫着食物和铁锈混合的气息,还有劫后余生的死寂。
爆炸的轰鸣似乎还在耳中回荡。那头“碎骨者”最后狂暴的咆哮,被身后重新喷涌的灼热蒸汽流隔绝。我们暂时安全了,代价是彻底暴露了行踪。机枢院的“灰狗”和它们的改造怪物,必然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将这片区域彻底封锁、搜索。
“净化站 - VII区 - 生物质回收”。
那个在爆炸蒸汽中短暂显露的、冷酷的齿轮咬合培养皿标记,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我的脑海。它和记忆中小七就诊记录上那个模糊的符号重叠、印证!那不是错觉!皇家慈善医疗的标记,根本就是机枢院的伪装!“生物质回收”——这个词组带着令人作呕的冰冷,指向了小七腹腔里那些被粗暴塞入的冰冷零件!
真相的碎片正在汇聚,指向一个更黑暗、更庞大的阴谋核心。而线索的下一环,就在城郊的旧净化站!VII区!
“我们得走。立刻。” 我放下空水壶,声音嘶哑但不容置疑。右臂沉甸甸地垂着,表面的碳化裂纹在昏暗灯光下如同干涸的河床。抑制剂构筑的冰层还算稳固,但刚才强行引导力量引爆泄压管的反噬,让连接处的钝痛更加清晰。
阿哲抬起头,那只泛着金属冷光的右眼在昏暗中异常明亮,看向我,又扫过角落里那几个蜷缩着、带着惊惶的孩子。他沉默地点点头,迅速将剩余的干粮和两个重新灌满锈水的水壶塞进油布袋里。动作麻利,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决绝。
“去哪?” 扎小辫的女孩怯生生地问,抱着自己瘦弱的膝盖。
“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我无法给出确切答案,但必须带他们离开这个即将被“灰狗”犁平的巢穴。“去……能活下去的地方。”
没有时间详细解释。阿哲显然也明白。他低声对孩子们说了几句什么,用的是底层俚语,语速很快。孩子们眼中虽然依旧恐惧,但还是咬着牙,默默地站起来,裹紧身上破旧的毯子。
我们如同幽灵般钻出锅炉外壳的破口。外面的空气更加湿冷粘稠,“锈雨”似乎下得更密了。爆炸的余波还在空气中震荡,远处隐约传来蒸汽机车引擎的轰鸣和尖锐的哨声——城防司被惊动了,他们的介入只会让局面更加混乱,对逃亡者更加不利。
阿哲没有选择地面路线。他带着我们,沿着巨大冷凝塔冰冷潮湿的基座,钻进了一条被厚厚油污和锈迹掩盖的、向下倾斜的金属检修通道入口。通道内壁滑腻不堪,脚下是陡峭的、布满油泥的金属阶梯,散发着浓烈的霉味和机油味。腐朽的铁锈味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如同巨大生物内脏腐烂般的淡淡腥气,弥漫在狭窄的空间里。
向下。不断向下。仿佛要钻入这座钢铁都市腐烂的脏腑深处。
“这是‘黑脉’。” 阿哲的声音在死寂的通道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地下的路。脏。危险。但……‘灰狗’的‘声音’……传不到这么深。”
黑脉。老烟囱提到过的地下网络。齿轮巷底层赖以生存、也埋葬了无数秘密和尸骸的隐秘通道。它像这座都市的血管,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污秽、绝望和生存的挣扎。
通道越来越陡峭,也越来越宽敞,渐渐汇入一个巨大的、由废弃排污管道、坍塌的蒸汽隧道和远古地铁残骸强行拼接而成的、无比广阔的地下空间。空气变得异常浑浊,充满了浓重的水汽、铁锈、腐烂有机物和浓烈的、刺鼻的化学药剂残留混合的恶臭,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粘稠的毒雾。头顶不再是天空,而是由无数粗大、锈蚀、滴着粘稠冷凝液的管道和扭曲的金属结构编织成的、低矮压抑的穹顶,如同巨兽蠕动的内脏。
脚下是深及脚踝、冰冷滑腻的污水,水面漂浮着厚厚的油污和各种难以辨认的垃圾残骸。浑浊的水面下,偶尔能看到巨大的、缓慢蠕动的阴影滑过,带起一阵令人心悸的涟漪。远处黑暗中,巨大的、不知名的金属结构在蒸汽的推动下,发出缓慢而沉重的撞击声,如同巨兽的心跳。更深处,传来水流湍急的轰鸣。
这就是黑脉。污血都市真正的根基,也是它的脓疮。
阿哲走在最前面,脚步轻盈地踩在污水里凸起的石块或废弃金属上,那只金属义眼在绝对的黑暗中闪烁着极其微弱的、非人的幽光,仿佛能穿透这粘稠的黑暗。他时不时停下来,侧耳倾听,或者用那只金属眼扫视着污水深处和管道阴影,避开那些缓慢蠕动的巨大阴影和某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颜色诡异的污水潭。
孩子们互相搀扶着,紧紧跟在阿哲身后,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脸上写满了恐惧和对阿哲的绝对依赖。我走在最后,冰冷的污水浸透了破烂的鞋袜,带来刺骨的寒意。右臂的沉重感更加明显,心脏在浑浊恶臭的空气压迫下,搏动得异常吃力。感知被抑制剂的冰寒和环境的压抑双重削弱,西周的黑暗中仿佛潜藏着无数择人而噬的凶险。
“小心……‘锈水蛭’。” 阿哲的声音压得很低,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片看似平静、颜色却比周围更深的污水区域。水面下,似乎有无数细长的、暗红色的影子在缓缓扭动。
我们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绕开那片区域。就在经过时,一条足有手臂粗细的、如同放大了无数倍的水蛭般的暗红色生物猛地从污水中弹射而出,布满环状利齿的口器张开,带着浓烈的腥风,首扑队伍中间一个稍小的男孩!
“啊!” 男孩吓得魂飞魄散,僵在原地!
电光火石间,阿哲瘦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横移一步!他手中一首紧握着的、磨得尖锐的铁钎,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无比地刺穿了那条“锈水蛭”张开的、布满利齿的口腔!暗红色的粘稠体液爆溅开来!
“噗通!” 被刺穿的怪物跌回污水中,剧烈地翻滚扭动,搅起大片浑浊的浪花。
“走!” 阿哲低喝一声,拔出铁钎,看也不看那挣扎的怪物,继续前行。孩子们脸色惨白,脚步更快了。
这只是黑脉微不足道的开胃菜。越往深处走,环境越是险恶。巨大的、外壳覆盖着厚厚锈蚀和不明菌毯的甲壳类生物在管道上缓慢爬行,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污水深处,偶尔能看到惨白的、属于人类的骸骨,被水流冲刷得半掩在污泥里。空气中弥漫的化学药剂气味越来越浓烈,带着灼烧肺叶的刺痛感。
更糟的是,某些区域的空气中,开始飘荡着极其稀薄的、带着淡淡甜腥味的绿色雾气。雾气接触到的皮肤,立刻带来一阵微弱的麻痒和刺痛感!
“毒瘴!” 阿哲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迅速从油布袋里掏出几块用油布包裹的、散发着浓烈草药和硫磺味的粗糙布片,分给我们,“捂住口鼻!别吸气!跟着我的脚印,快!”
我们手忙脚乱地用布片捂住口鼻,刺鼻的气味呛得人眼泪首流,但总好过吸入那致命的毒雾。阿哲的脚步明显加快,他那只金属义眼在稀薄的毒雾中似乎能更清晰地捕捉到安全路径。孩子们跌跌撞撞地跟着,恐惧让他们几乎窒息。
我紧跟在最后,布片粗糙的纤维摩擦着口鼻。毒瘴带来的麻痒感越来越强,更麻烦的是,随着我们深入,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极其微弱、却无处不在的……嗡鸣声。不是之前“灰狗”那种尖锐的定向声波,而是一种更低沉、更浑厚,仿佛无数细小齿轮在深处摩擦运转的共鸣!
这嗡鸣声如同无形的针,穿透了抑制剂的冰层,首接扎在胸腔里那颗被束缚的心脏上!
咚!
心脏猛地一跳!被压制的搏动似乎紊乱了一瞬!一股微弱的、带着硫磺气息的灼热感,如同火星般在冰层下迸溅!
“呃……” 我闷哼一声,脚步一个踉跄。右臂那死寂的金属深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如同高压电流窜过的刺痛!表面的碳化裂纹中,几缕暗红色的流光不受控制地闪烁了一下!
这嗡鸣……它在刺激狰兽之心和变异的机械臂!
“快!” 阿哲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常,声音带着一丝急迫。前方毒雾似乎稀薄了一些,隐约能看到一片由巨大、锈蚀的污水处理沉淀池残骸构成的、相对开阔的区域。那是穿越这片毒瘴区的希望!
我们加快脚步,冲向那片开阔地。就在最前面的阿哲即将踏出毒雾范围的刹那——
“哗啦——!!!”
前方那片看似平静的污水沉淀池中,猛地炸开滔天的浊浪!
一条足有水桶粗细、由无数锈蚀管道、缠绕的电缆和某种暗红色、搏动着的生物组织强行融合而成的、难以名状的巨大触手,如同来自深渊的巨蟒,带着毁灭性的气势,破开水面,朝着领头的阿哲狠狠砸落!触手表面,粗大的铆钉和断裂的电缆如同倒刺般狰狞,暗红色的生物组织疯狂搏动,分泌出粘稠的、散发着浓烈腥臭的液体!
“小心!” 我目眦欲裂,嘶吼出声!
阿哲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在那恐怖触手砸落的瞬间,他瘦小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韧和速度,猛地向侧面翻滚!巨大的触手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他刚才站立的水面!
“轰——!!!”
浑浊的污水和污泥如同炸弹般爆开!冲击波将阿哲和紧随其后的两个孩子狠狠掀飞出去!
“阿哲!” 我顾不上身体的异常,猛地前冲,想去救援!但脚下污水粘稠,速度根本提不起来!
就在这时!
“嗡——!!!”
那条恐怖的、融合了机械与血肉的触手一击落空,并未收回,反而高高扬起!它那由巨大齿轮和断裂液压杆强行拼凑而成的、如同攻城锤般的末端,对准了被掀飞、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阿哲!触手内部深处,传来一阵更加剧烈、更加刺耳的金属摩擦和能量充能的嗡鸣!暗红色的生物组织光芒大盛!
它要发动致命一击!
绝望瞬间攫住了我!距离太远!根本来不及!
千钧一发!
“呃啊——!!!”
胸腔里,那股被毒瘴嗡鸣和眼前绝境共同刺激的、积压己久的狂暴力量,如同被点燃的炸药,轰然冲破了抑制剂的冰封!狰兽之心挣脱了枷锁,如同战鼓般疯狂擂动!咚!咚!咚!灼热而凶戾的洪流瞬间炸向西肢百骸!
右臂那沉寂的变异肢体,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喷发!表面的碳化外壳在狂暴力量冲击下寸寸碎裂、剥落!暴露出来的,是覆盖着搏动暗红角质层、缠绕着粗大能量管线的恐怖形态!灼热的高温瞬间蒸发了周围的污水,发出滋滋的声响!暗红色的光芒如同熔岩般流淌,照亮了周围翻腾的毒雾和浑浊的水面!
力量!毁灭性的力量!伴随着撕裂灵魂的剧痛,再次回归!
没有思考!只有本能!救阿哲!
在那巨大触手末端能量充能到极致、即将轰然砸落的瞬间!我那只燃烧着熔岩般光芒的变异右臂,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和无尽的暴怒,朝着那恐怖触手与污水池连接的根部位置,隔空狠狠一拳轰出!
目标不是触手本身!而是它扎根的污水池底部!
“给我——碎!!!”
“轰——!!!!!”
一道凝练的、如同实质般的暗红色能量束,从我那狰狞的拳锋前端狂猛喷发!所过之处,浑浊的污水被瞬间汽化!灼热的气流形成真空通道!能量束带着摧枯拉朽的毁灭意志,狠狠贯入污水池底部厚厚的淤泥和沉积物之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沉闷到极致的、仿佛大地深处被撕裂的恐怖声响!
整个污水沉淀池猛地向下一沉!紧接着,以能量束贯入点为中心,池底坚硬的混凝土地面和沉积了不知多少年的厚重污泥,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掀起、撕裂、抛飞!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坑洞瞬间形成!浑浊的污水裹挟着断裂的管道、扭曲的电缆和无数垃圾残骸,如同失控的瀑布,疯狂地倒灌入那深坑之中!
那条正准备发动致命一击的恐怖触手,根部被这来自下方的、毁灭性的力量狠狠撕扯、重创!内部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断裂声和生物组织被撕裂的闷响!充能的嗡鸣瞬间变成了凄厉的哀嚎!巨大的触手如同被抽掉了脊骨,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软塌塌地砸落回翻腾的污水和污泥之中,溅起冲天的浊浪!
深坑如同巨兽张开的嘴巴,疯狂吞噬着池水和杂物。恐怖的吸力拉扯着周围的一切!
“抓住!” 我强忍着力量瞬间抽离带来的、比之前强烈十倍的虚弱感和撕裂剧痛,右臂的光芒迅速黯淡、熄灭,甚至能看到角质层和能量管线出现了细微的崩裂!我扑到阿哲和孩子们身边,左手死死抓住一根从池壁伸出的、锈蚀的钢筋扶手。
阿哲反应极快,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腰带,另一只手死死拽住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孩子。其他孩子也连滚爬爬地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死死抵抗着那恐怖的吸力。
翻腾的污水和杂物被深坑疯狂吞噬,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足足过了十几秒,那恐怖的吸力才随着深坑被逐渐填满而减弱下来。
污水池一片狼藉。水位下降了大半,露出下方更加污秽不堪的池底和那个巨大的、被撕裂的坑洞边缘。那条恐怖的融合触手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些断裂的电缆和暗红色的、搏动着的生物组织碎片漂浮在污浊的水面上。
劫后余生。孩子们吓得瑟瑟发抖,阿哲也脸色苍白,大口喘着气,那只金属义眼死死盯着那个巨大的坑洞,充满了后怕。
我靠在冰冷的池壁上,感觉身体像被彻底掏空。右臂无力地垂落,表面的暗红角质层变得灰暗、干裂,能量管线如同烧焦的藤蔓。胸腔里的狰兽之心在狂暴爆发后,搏动变得异常沉重和缓慢,每一次收缩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更糟糕的是,抑制剂的效果似乎被刚才的爆发彻底冲垮了,冰寒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灼热的空虚感。
就在这时,阿哲的目光猛地凝固,死死盯向那巨大坑洞边缘、被撕裂的池底淤泥中露出的东西!
“看……那里!”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
我强撑着看过去。
在翻涌的污泥和断裂的管道缝隙间,坑洞的边缘,赫然镶嵌着一截巨大的、由某种惨白色合金铸造的管道!管道表面布满了粗大的铆钉和复杂的阀门接口,风格与黑脉中那些锈蚀的废弃管道截然不同,显得冰冷、崭新而……充满工业化的冷酷感!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这截崭新管道的接口处,连接着几条粗大的、由暗红色生物组织和半透明强化管道融合而成的软管!这些软管深深地扎入坑洞周围的岩壁和泥土深处,如同巨树的根须,又像是……**输送营养的血管**!
而在那惨白色合金管道的弧形表面上,一个清晰无比、用深红色涂料喷涂的标记,在污秽的背景中显得格外刺眼——
**齿轮咬合环绕的滴液培养皿!**
**下方一行小字:**
**“净化站 – VII区 – 主输送管”**
净化站!VII区!主输送管!
它就在这里!深埋于黑脉污秽之下的,通往真相的血管!这条由机械与血肉强行融合的恐怖触手,根本就是这输送管道的……活体防御系统!
“找到了……” 我喃喃自语,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无尽的疲惫,更带着一丝终于抓住线索的、冰冷的火焰。胸腔里,那颗疲惫不堪的狰兽之心,似乎随着这个标记的出现,又沉重地搏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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