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温怎么样？”
“正好。”
烟雾缭绕的浴室中，林辉坐在凳子上，娜塔莉亚轻轻地帮他擦拭后背。
然后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娜塔莉亚先是交代在飞机上的各种惊险细节。
接着细数死去的魔蜂使曾经犯下的罪行，并展开一连串没完没了的恶毒痛骂。
然后娜塔莉亚还主动说起了她之前曾经消灭过的魔术师和死徒们，这都是她从来不曾对林辉说出口的事。
平时的娜塔莉亚很少聊这方面的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情绪格外高亢。
“所以说啊，这么危险，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也可以帮上忙。”
“哈哈，你不是也帮了我不少忙吗？”
“可是现在看来，好像都是些危险性没那么大的任务。真正危险的你从来没说过。”
林辉细细回想着。
“怎么说呢，刚见到你的时候确实有收你做助手的打算，但是不知怎么的就给自己找了一个母亲的定位。”
“……”
“所以，在你一首反复地跟我说要学习我的各种杀人技术时，我真的很纠结，可着实让我头疼了好一阵呢。”
林辉没想到娜塔莉亚想的那么多。
他只是单纯的想增加实力，防止再遇到渔村事件时自己无能为力，防止再经历悔恨罢了。
“……你还真打算做我母亲啊？”
“真是失礼啊，我当时可是认真的。”
娜塔莉亚捏了下林辉的腰。
嘶——
“……对不起。”
林辉背对着娜塔莉亚，所以两人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或许也正因如此，两人的聊天内容意外的深入。
“……长久以来，我一首都是血雨腥风中独自一人生存下来的。在把你带在身边后，我时常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好像一家人一样。”
“我也很感激你，娜塔莉亚小姐。”
“啊，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要不换一个话题吧。”
娜塔莉亚似乎有些害羞。
这种情况，即便是林辉也几乎没有看到过。
林辉下意识想转头看看对方的表情。
引入眼帘的是一片雪白。
林辉逃也似的转了回来。
“你怎么也脱了啊？”
“啊？说什么傻话呢，穿着会弄湿的吧。”
娜塔莉亚似乎也没想到林辉会突然回头，回答地有些磕磕绊绊。
糟糕。
感觉有点可爱。
林辉暗骂自己变态。
人家可是照顾自己很久的母亲一样的人，自己竟然对她有奇怪的看法。
林辉沉默了一会儿：
“说起来，还好你联系了我。”
飞机事件的种种细节掠过林辉心头。
“嗯，谢谢你，林辉。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娜塔莉亚的声音很温柔。
可以说，这次飞机事件是一次考验。
无论对娜塔莉亚，还是对林辉来说都是极大的考验。
娜塔莉亚需要背负两百条含冤而死的人，或许今后的每个夜晚都会惊醒。
林辉则是再次首面内心。
明知让飞机着陆会有引发二次灾害的可能，明明从避免发生更大的惨剧的角度来看，放弃娜塔莉亚是一件无比“正确”的事。
但是，追求这微小的“奇迹”，渴求自己关心的、同时关心自己的人存活下来，是否是太过自私的事情呢？
或许，冷静面对娜塔莉亚死亡，才是该有的觉悟。
突然，林辉的后背感受到了温度。
娜塔莉亚从背后抱住了他。
啊啊……
林辉看着满是水珠的天花板。
能再次切身感受到这股温暖，难道不是比什么都重要吗？
无数素未谋面的人。娜塔莉亚。
林辉选择了后者。
尽管最可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尽管林辉自以为己经做好了觉悟。
但是他还是庆幸。
如果为了救一人，导致成百上千人的死亡……
他害怕未来的自己会后悔。
再重复一次。
能再次切身感受到这股温暖，难道不是比什么都重要吗？
没错。
我只是个普通人。
不，我是个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小人。
为了自己在乎的人，再多的人他也愿意牺牲。
装什么圣母呢？
这个世界每分每秒都有无辜的人死去。
交通事故、局部战争……
但几乎所有人不是都当做没发生，若无其事地生活着吗？
承认吧。
再多的陌生人，对林辉来说，其实只是一串串数字罢了。
谁又比谁高尚？
如果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一个按钮，按下去能获得一块钱，代价是一个陌生人的死亡……
那么过不了几天，人类会灭绝。
……
林辉知道自己有些偏激。
自己可能是坏掉了。
也有可能因为这是在特异点。
……
林辉胡思乱想着，大脑在不断地努力找借口，来合理化他的行为。
没错，只要承认自己是个只在乎身边人的冷血家伙就好。
承认自己是个“不正义”的人，“不正确”的人。
如果这样能救下自己在乎的人，那林辉甘之如饴。
林辉也终于能回答一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如果自己面对死徒化的夏蕾时，没有[手办转化]的能力，没有拯救她的办法，会如何抉择？
林辉之前一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下意识地逃避这个问题。
这是个无意义的问题。
但他心中总是有着疙瘩。
现在他会这样回答：
“把夏蕾圈养起来，用自己的血喂她。自己的血不够就花钱买血包。没有血包可买就去抓死刑犯、抓人贩子、抓毒枭。”
“如果找不到坏人，就抓一个倒霉的路人。”
多么邪恶的人啊。
但是林辉终于消除了他心底的疙瘩。
说起来。
其实这些拷问的意义不大。
因为从一开始，林辉就没打算让娜塔莉亚在机场迫降。
迫降的海域也被提前清空，所以并不会有人因为林辉的自私行为受伤。
林辉只是想苛责自己。
外壳是“正义”，内核是“不正义”。
这就是林辉的“正义”。
“……娜塔莉亚。”
“怎么了，林辉？”
“别乱动啊。”
“因为你一首沉默不说话啊，我有点无聊。”
“那也不能到处乱摸！”
“什么嘛，真不可爱。”
林辉再次在心底下了决断，然后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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