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老吴踩着子夜梆声踏入牢房，油灯在青砖上拖出扭曲的暗影，惊得墙角老鼠蹿过血渍板结的茅草堆，他提着盏气死风灯，灯光照见腰间新添的翠玉坠子，正是城南王员外家的厚礼。
"三更提人。"他哗啦抖开铁链，牢房顶渗下的污水在他靴边积成小洼，对着甲字牢房中钻出来的胖子哂笑："算你命好，家里是个有钱的主，赶巧牢里多了个没人认的倒霉货。"
赵凌踉跄着被拽出牢笼时，他才知道倒霉货是指自己。
过道拐角飘来酒气，王员外家的胖管家正冲老吴比划："弄利索点，少爷在十里八乡有点名头，可别被人指认了。"
"省得省得。"老吴踹了脚赵凌膝窝，"压到隔壁县行刑，谁认得他，这崽子面皮白净，洗干净了都得说是个大少爷。"
赵凌被按在死刑簿上画押时，月光斜斜劈进天窗，照见刑房木桌上半只烧鸡，油花在冷风里凝成惨白膏脂，不合时宜的被桌上的酒菜勾起肚中蛔虫，突然想起上月批的折子。
"刑部奏请改良死囚饭食。"他当时朱笔一挥："待死的米虫，倒要朕供着？"
"冤枉..."他刚张口就被塞了团烂布，仿佛浸着二十年陈尿的骚气，那酸爽堪比吃了十斤老坛酸菜。
"叫唤个啥！"老吴指节突出的拳头楔进他胃部，赵凌蜷缩成风干的虾米，耳畔铁链哗啦作响，"黄泉路上紧赶两步，阎王殿里还能讨个员外爹！"
……
优昙婆罗花瓣簌簌飘落，白金羽收回望向天边的目光，饶有兴趣的对绿竹君说道：“让一整队人马无声无息的穿梭阴阳还不留痕迹，你们倒是有些能耐。”
“小妖哪有这本事，都是那厉鬼精通阵法，沟通阴阳摄人拿物是他的绝活。”小青蛇乖巧的匍匐在地，信子颤巍巍吐出半寸。
白金羽抬掌将绿竹君摄到手里，蔑笑道：“蛇类就不要撒谎了，你们撒谎的时候，七寸处第五块鳞片会不自觉弹动，自己不知罢了。”
他手掌一翻，顿时多了个紫金泛着碧光的葫芦，“若再有半句虚言，那就进葫芦里泡酒吧。”
绿竹君瑟缩着盘成蚊香状，蛇首埋入身躯，它能感觉到，这个葫芦虽然威势不显，本能却告诉它，这是一个世间少有的绝顶宝物，真被投进去绝对十死无生。
白金羽掏出的自然是紫金葫芦，小小蛇妖当然不知道这宝葫芦只有承装的作用，并没有炼化的神通，就和他胡诌蛇鳞撒谎会动一般，不过随口诈这小妖罢了。
从绿竹君口中得知，数月之前，就有一个妖族大能将他们联合起来，许以重筹，几大妖魔皆是一方豪强，手下自成势力，哪能轻易请动？
起初只答应派遣手下得力干将前往，首到那妖告知目标，竟是当今天子。要知道天子龙气对他们这些修炼到一定境界的妖王、鬼王，是命格升阶的天地至宝；鬼王得之衍化鬼仙之路才有了可能，僵尸王得之旱魃可期；而属蛇的妖王得之，便能跳过多年苦修，纯化血统，蜕皮化龙。
于是三王合计，于此设下埋伏，就有了之前那段战斗。
“数月之前，连我等护卫都不知天子远游的消息，你们怎么可能先知道？”灵妙子手捻焦黑的胡须，眼现刀芒刺在绿竹君身上，“而且皇帝出行，按规制明里暗里众多高手护卫，你们怎敢埋伏。”
并非是他不信，而是深知这个消息的含金量，证明那个串联三王的妖族或者它背后的人，能够影响天子意向。
“我等如何想不到，只是那妖断然肯定，天子必是微服私访，朝中有数高手都被拌住手脚，些许护卫定然不是我们对手。”绿竹君无视灵妙子面沉如水，接着说道：“我等准备数月，多方探查，亦是惊异于情报之准确。”
“数月之前……”灵妙子来回踱步，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道：“月初辽国来犯，边境战事告急，大内供奉尽出，才临时召吾等来陪天子郊游！”
“啧，边境大战，大宋皇帝竟有心思出行游玩，难怪国运日薄。”白金羽摇头冷笑，随即问道：“那他是要去哪，郭北县这块地界穷山恶水，尽是刁民，来这里见识鬼怪文化？”
灵妙子臊得脸红，支支吾吾的答道：“是……是听说江南江宁府，举办天下花魁大赛，西大美女尽皆到齐，于是……”
“哼，还是个急色的狗皇帝，色字头上那把刀他倒是尝到了。”白金羽骂得毫不留情，矛头一转低头看向小青蛇问道：“无声无息间虚空挪移穿梭阴阳，不要和我说，就凭那个粗疏的法坛，你们还使了什么手段？”
绿竹君本以为蒙混过关，还是被点破了关键，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小妖自然没这本事，是那鬼王厉招奴藏有一块勾魂使的令牌，只需布设在埋伏之地，起坛作法便能改天换日。”
“那又与我徒儿何干，又是何时害他性命混入队伍的？”灵妙子声高八度，提到这茬，丧徒之痛顿时涌来。
“小……小妖也是被逼无奈，为了混入队伍，数日前小妖仗着妖身小巧，让那个小道士在道旁发现带在身侧当做宠物，本想这般混迹便好……”绿竹君可怜兮兮的轻声说着。
“说！”谈及死讯，灵妙子顾不得前辈在场，悲喝一声。
绿竹君期期艾艾的接着说道：“谁知前日小道士半夜偷入花船喝酒，与花魁寻欢作乐时酒劲上头，不慎跌入湖中，小妖也不知他竟不会水，就这般淹死了。”
“好不容易混进队伍，自然不能就此作罢，于是小妖只能借尸还魂……”
“住口，妖言惑众，定是你残害他性命，还嫁祸他人，还请前辈明鉴！”灵妙子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当绿竹君提及"花船"二字时，老道道冠猛然倾斜，露出鬓角染霜的乱发。
嘴上喊着明鉴，心里却很清楚，自己两个徒弟从小看着长大，有什么臭毛病还能不知道？启真管不住自己的手，时不时小偷小摸，而启明更是色胆包天，私底下寻花问柳早就被抓好几次了。
无奈正道凋零，这两人己经是山中最出色的弟子了，这段时日自己与定空和尚片刻不离天子左右，哪里还能管住启真，半夜偷跑去花船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断送了性命。
白金羽耸耸肩，“我明鉴什么，又不是来指责你的，令牌在哪，给我看看。”后一句是对小青蛇说的。
绿竹君眼珠一转，当即蛇吻长大至极限，一方巴掌大的事物缓缓从内中吐出，沾着些许涎水，同时一滴翠绿色毒液悄然涂抹在令牌背面。
白金羽随手拿起令牌，就在注意力转移到令牌的一瞬间，大张的蛇腔中再度喷出一蓬毒烟，正正扑在他脸上。
“啊！孽畜！”惨叫出声的却是灵妙子，他眼睁睁的看着前辈也如同定空和尚一般着了道，懊悔自己没有提醒，顾不得法力未复，徒手就抓向小青蛇。
他这也是气急，绿竹君之毒连佛门金身都扛不住，他徒手去抓，碰上一点毒液定然有死无生。
绿竹君早就算计好了，毒雾喷出的同时，盘转的身子犹如弹簧般激射而出，没有浪费一丝意念去嘲笑灵妙子送死的行为，一息之内它只要逃出三丈之外，悄然埋设下的神通符文，就能带它远遁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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