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耀宗·问微台。
薄霜初降，苍松之间落雪轻覆。洛瑶站于台前，长衣如雪，手执玉简，正缓缓布下一道推演法阵。
季元站在她身后几步远，未出声打扰，只安静地等。
“师父。”洛瑶忽而回身，轻声唤道。
“嗯？”季元回神，连忙躬身。
“阵基己稳，可入局一观。”
“是。”季元答应着，却仍未踏前一步，而是小心翼翼地将手中锦披取出，披在她肩上。
“山上风冷。”他说，语气一如往常恭敬温和。
洛瑶低头看了他一眼，抬手将披风取下：“我不冷。”
他一怔，忙收回披风，眼神敛起一丝自责。
洛瑶却未再说话，只转身继续推演。雪光落在她眼睫上，仿若碎银不动声色地覆在心尖。
季元静静地站着，片刻后才低声道：“殿下若有烦忧……可同我说说。”
她手指微顿，却没有抬头，只道：“无事。”
“你昨夜闭门不出，连归曜遣人来探，也被你挡在门外。”季元语气温缓，却终究掩不住关切。
洛瑶转过身来，眉眼淡漠：“你在查我？”
“没有。”他一顿，语气带着一丝歉意，“只是担心。”
“担心我什么？”
“你入宗之后便鲜有笑颜，神识又常不稳。今日推演之术也浮动多变……我怕你出了事。”
洛瑶沉默地看着他，眼神落在他手中那件备用披风上，片刻，忽道：
“季宗主，别忘了，我是你徒弟。”
季元一愣：“我未曾忘。”
“那你便不该对我……这般殷勤。”她语气平静，却是警告。
季元苦笑了一下，低声道：“你身份非凡，若我有半分逾矩，确实是我不敬。”
“你知道我是谁。”她望向他，眼底有锋芒微露。
“知道。”季元垂眸，声音低了些，“但我更清楚，你是你。”
洛瑶怔了一下，仿佛被他这句话轻轻触到了心口。
许久，她别开目光，道：“你披风上的香，换了？”
季元讶异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明亮。
她没回头，只是淡淡道：“还挺好闻的。”
说完，便飘然离去，长衣曳雪，一如既往冷漠又不可接近。
而他，站在原地许久未动，手中还抱着那件她未披上的披风，仿佛怕它凉了。
———
夜己深，漪华殿外灯火寥落。
洛瑶一身雪衣，独自坐于殿后水亭，轻雾缭绕，连星月都照不真她的眉眼。那株夜绽的青璃藤垂落在她身侧，花开正盛，她却一眼未瞧，只静静地斜倚檐柱，指间捻着一缕未散的金文光华。
她又在推演，却心绪难宁。
忽而，一道灵息悄然靠近，她却并未回头。
洛瑶依旧没回头，只道：“不是说过，不许夜里来这。”
季元声音带着几分压抑的克制：“您今夜神息紊乱，连山灵都受扰。我怕……”
“怕我堕魔？”她回眸，唇角浅浅一勾，那笑却比寒潭更冷，“你太敏锐了，师父。”
“我只是……”季元喉头一哽，良久才道：“担心您。”
“以师徒的名义？”她目光平静，首视他眼底所有藏不住的情绪。
季元眼神轻轻一颤。
洛瑶起身，缓缓靠近他，步履很轻，每一步都像踩在雪上，没有声响。
洛瑶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眼底却没有半分喜意，只有藏不尽的疲惫与讽刺。
“季宗主，你明知不可逾越，却一次次走到我面前，”她顿了顿，“你是在逼我断念，还是想看我堕魔？”
季元神色一震，脸上终是绷不住一丝痛意。
他试图后退一步，却被她抬手拦住。洛瑶眼神中浮现一丝疲倦与难言的柔软，她声音轻了下来：“我己经……放下了上一世所有。”
“包括他？”季元问。
洛瑶没有回答，只转过头，望着远处水光映月，片刻后低声：
“我以为我能斩念。”
“可念未断，是我太执。”
季元望着她身影，指节紧握到微微泛白。
“若殿下执着的，是还他清白与归位……”他声音干涩，“我愿尽全力助您。”
洛瑶轻笑了一声，却没有转身，似乎在掩饰什么。
良久，她只说：“季元…你总是这样，叫人……”
“为难…”
这一夜，季元未再逼近一步，只立于殿前，守着她整晚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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