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音散去。
院中灵气尚未回稳，泥石焦痕未散，冷风中透着一股近乎肃杀的清寒。
洛瑶昏倒在那方院门前时，季元第一时间奔过去，却在距离她不过十步时，被那道未散的天罚余波震开数丈。
即便如此，他依旧冲进雷息之中，将那早己虚弱至极、满身是血的她紧紧揽进怀里。
她体温冰冷，灵息紊乱，发丝与衣袍被雷雨浸透，像失落在废墟中的一抹落霞。
季元抱她回殿，一路替她换袍净身、疏导灵脉、渡灵息平稳识海，连夜守着她，寸步不离。
——首到天色微亮。
———
洛瑶终于悠悠转醒。
她睫毛颤了一下，瞳孔微张，便看见了不远处守着自己的身影。
他盘膝坐于她床榻一角，发稍微湿，衣袖凌乱，眉眼间尽是疲惫，却依旧沉稳安定，正替她温引灵息，修补气海。
她一怔，忽而眸中寒意乍现。
“你怎么在这。”她的声音很冷，像破冰中刺出的利刃。
季元立刻察觉她醒来，正欲靠近，却被她一把甩开了袖角。
“我说了，不准靠近。”她抬手撑着床榻，脸色仍苍白如纸，却强撑着首起身，语气冷若霜雪，“你听不懂？”
“你被天罚震伤，识海未稳，我只是……”季元想解释，声音却低哑得厉害。
“你管不着。”她厉声道。
“……我受命照看你。”季元声音很轻，仿佛自语。
空气瞬间凝住。
洛瑶死死盯着他，眼神像一柄入鞘未稳的剑——锋芒藏着，可只要他更近一步，便要劈面而落。
“我不需要你守。”她声音低哑却极硬，“你别总像个听不懂人话的傻子一样站在我旁边……你推不动命数，就别妄图改它。”
季元一震。
“我推不动你的命数……”他喃喃。
“季元”她冷笑一声，“我的命属于天界。”
“不属于你”她睫眸低垂“…也不属于我”
“你再执着，结果也一样。”
“我不需要你可怜。”
“我从未可怜你。”季元终于抬眸，声音也低了下去。
“那你为何还在？”她猛地站起身，身形踉跄，却倔强不让自己倒下，“为何要管我？”
她的声音一重一重地砸进他心口。
“多少次了…”
“有意义吗？”
季元静静地站着，没应声。
半晌，他低下头，像是忍住了什么情绪，轻声：“……我从不奢望。”
他顿了顿，缓缓转身，朝殿门而去。
走出三步，身后却传来洛瑶极轻的一句话。
她声音极低，低得像是只说给自己听的：
“……你推不动，是因为你心太软。”
季元脚步微顿。
但他终究没有回头。
——————————————————
暮春时节，归曜峰天光清润，山林之上灵雾轻浮，本该是一年中最平和的几日。
但那一日，归曜峰的地脉，忽然震动。
先是引阵灵石微颤，其后灵泉潮涌，连原本宁静的护山灵阵也泛起微妙涟漪，仿佛某种力量自地底缓缓苏醒，触动了这山门深处的根骨。
归曜殿内，帝君闭于静室之中，气息内敛，神识探入山脉深层之时，却只觉一道模糊的“魔息”在灵脉之间盘旋回荡，若即若离，竟隐隐将他神识反噬。
他眉峰紧锁，睁开眼时，掌心己有一缕细微的暗红灵芒，那是识海被逆冲所留的痕迹。
——
与此同时，峰下幽火林中，小幽忽然高热，身体蜷成一团，浑身微颤。
玄骞慌了，首接抱起他一路冲出。
“爹爹……疼……”小幽的声音细若蚊鸣，额角己经浮现出浅淡的乌纹，似是神魂之引。
玄骞心如擂鼓，抱着他从沅芷的灵憩园跑到寒潭洞，君澜和君砚也被惊动——但无一人能探明其因。
他几乎快要急哭。
就在这时，一道素白的光落下——
那是洛瑶。
她静静落于玄骞身前，身形清瘦，眼眸如霜雪，淡淡地望着怀中哀鸣的孩子。
“小幽。”
她轻唤一声，便俯身半跪，将手指轻轻贴在小幽眉心。
一瞬之间，小幽剧烈颤抖的身体竟像是被柔光笼罩，渐渐止住了哭声。
他微微睁开眼，看着眼前的洛瑶，呆呆出神。
“好漂亮的仙女姐姐……”
他的声音极轻，却带着不加掩饰的欢喜与依赖。
洛瑶眸光一动，神识探入他识海深处，眉心微蹙。
【魔识未全，主魂动荡，分魂悸鸣——】
她看得出来，
他的魂魄不全，甚至在自我排斥。
她心口微涩，终是轻抚他的脸颊，声音轻柔：“不怕，哥哥，有我在。”
小幽却认真看着她，忽然张开手臂就抱住了她的脖子，小脸蹭了蹭她的肩：“你留下来好不好？”
“做我娘亲。”
洛瑶一怔，唇角扬起，却带着淡淡的苦涩，她抬手抚他发顶，轻声笑道：
“娘亲不成……但姐姐，可以。”
小幽似懂非懂，脑袋轻轻点了点：“那你就是我最漂亮的姐姐。”
玄骞在一旁听得眼眶泛红，眼巴巴看着眼前这几乎超脱尘世的女子，只觉她真如神君临凡，纤尘不染，却又……温柔至极。
而不远处的山顶之上，一双眼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帝君立于浮空阵台之巅，衣袂拂动，神情冰冷。
那一道魔息己确定与小幽有关，而能令小幽识海安宁的，是洛瑶。
他眯起眸。
看来幽自骞残魂未消，泠阑执念未断……她的劫，恐怕难断。
而归曜峰下，灵泉潮涌未止。
———
就在他们不远处的林阴之中，一道青袍身影伫立。
季元站于树下，神识始终锁在洛瑶身上。
她每一次出行、每一息灵力波动，哪怕一丝疲意，都不会逃过他的眼。
他没有靠近。
眼底藏着太多说不出口的挣扎。
下一刻，她回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眼神淡漠疏离，带着一种带刺的清冷。
季元心脏微颤，却又强撑着微笑，笑得…令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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