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归曜殿。
君澜仍旧跪在帝君御案前的玉纹地面上,寒气透过薄衣侵入膝骨,一阵阵沁着冷。她不敢动,也不敢哭出声,只眼泪一颗颗往下掉,落在冰白石上,悄无声息。
帝君一身深衣,端坐案后,面容清冷,目光沉定如雪,不言不语地翻着一卷术法残篇,指尖极稳。明明房中只有一人跪着,却仿佛压了整座山般沉重。
“……弟子知错。”她嗫嚅着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带着颤,“不是不想清心修咒,是……是真的做不到。”
帝君头也未抬,声音依旧淡漠:“清心咒念不稳,心浮念乱,竟还敢擅自离殿?君澜,你如今是修者,不是小兽。”
她眼泪更快了,咬着唇想解释,却怎么都说不出。他这语气虽不疾言厉色,但她听得出,是比平时训斥更冷一层的疏离。
她终于忍不住往前趴了趴,伏地哽咽:“不是有意犯禁……弟子只是……只是想看看师尊。”
他翻书的手顿了顿,终于抬眸,视线落在她微颤的身影上,眸色深深,不可测。
“所以你便破了殿中气锁,从后苑阵眼离开,避过守灵雾口,一路穿过映雪长廊,只为远远望我片刻?”他语气不重,但每个字都如敲在她心口,“君澜,这便是你‘无意’?”
君澜眼泪扑簌簌地落,猛地磕了一个头,发鬓乱了,声音哭得哑哑的:“弟子不是想偷听!弟子只是……只是心口很乱,想看一眼就回来!弟子发誓没听、也没学,只是……只是……真的不想和您分开这么久……”
她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只是被拒绝随行,却在心里反复琢磨,每一幕画面都成了风声鹤唳,连帝君低声教导别人的姿势都能在脑海里打结、泛酸。
帝君沉默半晌,终是将书卷缓缓阖上,指节轻叩案面,声音极低极沉。
“你可知,若非我与你心念有感,今晨便察觉你心神浮动,再于映雪阁感知你窥探之意——你这一夜的乱思,早己引动血珠躁动,灵息失衡。”
他说得缓,但每句话都仿佛在责她的任性,也仿佛在责自己的纵容。
“君澜,我待你宽容至此,你却屡屡试探我底线。你可知自己体内何物?”可知它与我之间……牵连何等复杂?后半段他没有说出口。“为师对你的安排都不是刻意为难,如若不得己…为师也希望你可以无所拘束”
君澜愣住,神情中透出怯意。
帝君终于起身,衣袂掠过桌角,他站到她跟前,俯视她泪眼婆娑的脸,缓声道:
“你心意太重,不懂收敛,日日像只跳脱的小狸子,在我识海中乱蹿,若再扰,我便封你识海三日,隔断感应。”
这话极重。君澜倏地抬头,怔怔望着他,眼泪却止住了,像是终于被吓住。
“……不……不封……”她抖着嗓子低声哀求,“弟子再不敢……真的不敢了。”
帝君沉着脸不语,隔了一息,才道:“跪够了便起来。跪你一个时辰,我却心烦了半夜。”
君澜连忙磕了个头,声音还是哽着:“谢师尊。”
帝君看着她慢慢站起身,膝下留下两道泪湿的痕迹,忽而叹了口气:“若你是真的想看……往后,我教洛映雪术法时,你可来。”
君澜怔住,眸光带着哭过的水雾,怔怔望着他,像是没听懂。
“你坐在远处,由我设屏障,闭眼静心,若能专注自修,我自不会拦你。”他说得极稳,“睁眼也可看到我,但不可胡思乱想,更不可偷听她的术诀。”
她喉头哽住,突然忍不住冲他扑了一步,死死拉住他的衣袖,哽咽得像幼崽撒娇:“师尊……您说的……是认真的?”
“嗯。”他低头,终于缓了一点神情,“我便是心太软,才纵你日日忧思如潮。事到如今若不给你留一线缓处,你这清心咒怕是再念百遍也无用。”
君澜猛地点头,声音又软又黏:“弟子一定不会再犯……一定坐得很远很远,绝不胡思乱想!”
帝君见她鼻尖红红,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终于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低声道:“行了,夜己深,先歇下吧。”
她怯怯道:“那、那还罚不罚?”
“罚”
帝君说出口的惩罚从来没有不作数过,只不过他怒气己消,除了前两下之外几乎都是放水而过。
帝君轻轻把她抱起,送入寝殿内榻,将她安置好后,为她布下一重温润的护体灵罩。手指一转,身后自有香炉点燃,烟香驱寒安魂。
她眯着眼看他,眼尾还泛着红,声音软得像一口气吹散的云:“……师尊今日不生我气了吗……”
他垂眼看她,抬手覆在她发顶,语气很轻:“不气。但你若再这般,便不只是三十了。”
她咬着唇小小地点头,手却悄悄探出指尖,勾了勾他衣袖。
帝君将她那只手收进掌中,轻声一叹:“安心歇下。”
君澜闭了眼,脸还藏着泪痕,但心底却安稳得很。
明明受了罚、哭了整夜,却在他手心安下的灵息中,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归曜府仍旧清宁无波,连殿外守灵的雾气都未曾有所察觉。
她醒来时天光正明,后背微疼,却不至于难忍,像是夜里有人细细地调和过灵息,连她的情绪都温软了几分。
她眨了眨眼,记起昨夜他温声允她“可在远处看”,忽地就又涨出一点眼泪来,缩在被中,傻傻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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