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渐暖，昼夜灵息缓和，归曜殿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君澜再次跪坐于玉台之侧，清心诀于心中缓缓流转。她不再频频偷看前方，只是安静地垂眸，心神沉入识海，任灵泉之息在脉间循转，一圈圈拂过，像一汪不惊的水，缓缓抚平血珠的躁意。
而前方练台上，洛映雪正一式式演练帝君传授的新术，灵光闪耀，指诀如雪影穿空。她偶尔回身望一眼，却见那归曜府的小师妹正面朝她坐着，一动不动，连睫羽都没颤。
起初她并不明白，为何这位被圈禁在殿内的“君澜师妹”会忽然出现在，还日日坐在不远处调息。她也曾问过帝君，得到的却只是一句淡淡的：“她要看。”
“她要看？”洛映雪那时瞪大了眼，觉得荒唐，“那我怎么办？练得好不好都被她看见了……”
帝君不置可否却明显笑意盈盈：“你当她是看你？”
那语气竟带了一点无奈似的宠溺，洛映雪看着帝君少见且极度诡异的笑容，心里打颤，浑身发寒，却也不想再追问。
日子久了，她也渐渐习惯了身后那道安静的气息。君澜从不说话，也从不干扰她修行。有时风吹过，卷起檐下薄光，她隐隐会觉察到那道身影身上灵息的细微变化，从最初的浮动不稳，到如今的绵长平缓，像是一池渐渐平静的泉水。
一日午后，洛映雪练完术，额上带着汗，手中灵光尚未散尽，忽听身后轻轻一动。
她转头，见君澜微微动了动手指，像是从定中醒来，又忽然睁开眼。
那双眼微微泛红，像是内息淬炼时压抑过久所致，清亮而宁静。
洛映雪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坐久了？”
君澜眨了眨眼，小声回她：“没事。”
洛映雪看着她那张仍有些苍白的脸，又道：“你真的什么都不听？师尊说的话……你不偷听一点儿？”
君澜摇头，认真道：“不听。我只坐着。”
她想了想，又低声补了一句：“我怕他生气。”
洛映雪盯着她看了会儿，忽地笑了：“你也太乖了点儿吧。”
君澜也忍不住轻轻弯了眼角，小声说：“我不乖，会被打。”
两人对望一眼，竟同时笑出声来。
从那日起，洛映雪练完术法后，偶尔会转头与君澜说几句闲话。君澜本性天真，虽修行时沉静，一开口却软软的，总带着几分小兽未化的气息，说话总带点儿尾音。
“映雪，你这术法手势好漂亮……”
“今日是不是换了咒诀？我看你脚下灵光不一样。”
“我……可以坐得再远一点，不碍你吧？”
久而久之，洛映雪便也不再拘着，时不时会向她请教些心神入静的小法门，毕竟能在归曜府坐得如此安稳，且还未被师尊赶出去的，除她之外再无旁人。
君澜亦渐渐习得一分从容，那血丹的躁意，似在灵泉与自控之下也变得安静许多。她从未如此清楚地感知过自己的脉息，每一次静坐，都像是在洗去体内那团不安的雾，令她头脑愈发澄澈。
而帝君，也并非日日出现。或因议事，或因闭关修整，时常几日不见踪影。洛映雪会疑惑，但君澜不会。
她知晓师尊的气息，会在一切尚未可言明的前一瞬，于气机中先一步察觉他的远近。
有一次帝君忽现于殿外，未发一言，君澜却忽地睁开眼，手指微动，正好落入洛映雪术法破绽前的一瞬。
洛映雪一惊：“你怎么知道我会出错？”
君澜笑得温柔：“因为他回来了。”
那一刻，洛映雪才真的明白，这位总坐在角落不言的小师妹，的确与她不一样。
她望向前方那始终静默的帝君，忽然有些感慨地低声道：“君澜，你……真的是很用心啊。”
君澜怔了怔，望着她笑了笑：“嗯。因为他是我师尊啊。”
洛映雪轻笑：“你的…啊”
洛映雪似是想说什么，又止住了，末了还是忍不住道：“你啊，果然是师尊最乖的……小师妹。”
她语气调皮，却带着几分真心欣赏。
君澜眼中一亮，轻轻唤道：“映雪师姐。”
这声称呼不带丝毫刻意，软软的，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清晰、郑重。
洛映雪一愣，随即转过身去，装作擦额头的汗珠，嘴角却悄悄翘了起来。
“……哎，你坐远点也没用，我术法再练不好，你还是会看见的。”
“那我以后闭眼。”
“你敢。”
“……不敢。”
归曜府内，光影正好，灵泉如波，两人之间的气息，也终于温柔地连成了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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