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曜峰，夜。
山风肃穆，月光如霜银铺洒，峰顶静得出奇，唯殿中灯火犹燃，映得那一方石案上堆满了玉卷符册。
湛渊帝君负手而立，身披玄衫，神情静若寒渊，目落于案上一幅命图推演。灵息未发，却自带威压。
案前灵光交叠，命图中线条曲折，如山河断流，君澜之命魂之丝正随其中缓缓涌动，缠绕于一团血色之影外，神秘而危险。
“太快了。”他低声喃喃，眉心紧蹙。
“她如今能控血丹，实是勉力承受……可若再强行以灵息稳其源，非但助益无多，反会令血丹因依附而强化，反噬更烈。”
指尖掠过命图，灵息微震，那团血色竟似有知觉般微动。
湛渊帝君眼底微沉。
“若再妄助，便是害她。”
良久，他阖目，吐出一息灵气，拂袖收拢图卷。转身之时，立于殿门的君澜己静静立在门外，广袖如水，气息平稳。
“进来吧。”
君澜抬眸，眼神澄澈：“师尊…我知道你在演我命。”
帝君并不否认，手中灵卷化作星光碎散，落入案后玉匣。
“你既能问出此话，说明己有觉悟。”他顿了顿，沉声开口，“从今起，我不会再以灵息稳你血丹。”
君澜怔了一下。
“因为你必须自己来。”
他目光极冷静，语声如雪落岩石。
“调息时不可一味防御。你须主动迎之、识之、控之——而非被其控。”
君澜轻吸一口气，缓缓点头。
“我明白。”
帝君忽而又道：“你应去一趟眠云峰，归脉神坛开了——鹤眠传来讯，说那里或许能引你本体神血深层觉醒。”
君澜愣了下：“眠云峰的……归源？”
“不是冰纹灵狸。”帝君垂眸看她，“你身体内的神识不止于此。”
他顿了顿，终于将那句话说出：“你，是澜月灵狸之后。”
“——真正的神兽，镜心映界。”
君澜微微睁大眼。
“你能映天地灵息，可引万气入体，化魔为灵。正因如此，才成了它的容器。”
她喃喃低语：“所以，我能承住血丹……不是偶然。”
帝君点头，语气冷静得如同星辰：“你不是受害者，也不是天命可怜之人。你是契命者。这份因果，反客为主之后，便是你通天之阶。”
“而你的下一步，是去掌握这份‘映界’之能。”
君澜攥紧袖口，心中一动，有些踌躇：“若我在神坛中失控——”
“你会撑住。”帝君淡声，“否则你不会站到今日。”
片刻静默，君澜终是颔首，拱手道：“弟子，谨遵师命。”
帝君不再多言，只从袖中取出一道封纹玉简，递与她：“归脉神坛开启三日。鹤眠知你要来，观照自有安排。”
君澜接过，灵识探入，果见玉简之中刻有眠云峰灵路通引，还有祭坛规序与调息之法。
正欲告退，帝君却忽然开口，语声一顿——
“君澜。”
“嗯？”她回头，语气有些轻快。
帝君目光深沉：“若你能从归脉归来——便该开始第二步。”
“——逆命观魂，溯魇印本源。”
君澜心中一震。
“逆命……”
帝君垂目：“是。”
他淡声道：“那魔印非凡，封印不除，你始终将受其牵制。我会为你立阵护神识，但你必须亲自走入魇痕深处，面对那真正的‘印魂’。”
“若能承之……你或许便可用它，成你之道。”
**
天将破晓，君澜负简而去，归曜峰之巅再次归于沉寂。
而那位千年来未曾为谁改过因果命线的湛渊帝君，却长久地立于夜风中，一动不动。
灵灯摇曳，他仿佛望见了她初化人形，缩在他袖中，冷得瑟缩，却执意不退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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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曜峰后山，雪脊悬崖之上，地势孤峻险绝，常年云雾不散，灵流回涌，极为不适修炼者久居。
唯独在最深处，有一片寂静无名的幽谷，自古不通弟子行走。
谷中一块空明岩台，曾为帝君湛渊闭关推演之所，现己悄然发生变化。
此刻，湛渊帝君独立谷中，袍袖掠起，袖底灵火星芒流转，一道道晦涩古纹自岩层勾勒而出，沿谷壁缠绕，延至台心。
灵力潮汐间，空间忽而震荡。
“定灵锁、摄魇壁、息魂镜、灵息导轮……再以三重无相符阵为外护，内设断识丹环。”
湛渊帝君低声道，指间灵印一引，一枚青金灵石升腾而起，于空中缓缓浮转，滴落的不是灵力，而是由他亲手封炼的“定魂印息”，用于锚定君澜神魂坐标。
随着最后一道符印嵌入主台，整座岩台微微一震，谷风如断，灵潮内敛。
整个禁域顿时陷入寂寂死寂，唯有岩台中央的铭纹阵心缓缓亮起，赤蓝交织，仿若心脉跳动。
帝君伫立阵前，目光冷静，却带着少许难掩的沉重。
这座“逆命台”，并非寻常炼阵，而是昔年神魔大战时，天界用以“观魔魂、探邪识”的天衍阵法之一。
他曾亲自镇守此法，亲见许多修士在阵中迷失、沉沦，至死都未走出识海梦魇。
而君澜……她是他唯一不想送入这阵中的人。
可她也唯有走这一途，方可摆脱宿命，反客为主。
帝君拂袖而坐，展开袖中玉卷，神识缓缓探入阵核，开始最后一次调整。
他选此地，不止因其灵流回旋、寒性纯净，更因这里正是君澜体质中“冰灵入骨、息感如镜”的最佳回环之地。
在这逆命台中，外人无法出言指引，唯有他自身的灵息可在台边以神识护持，若神魂脱出、遭魔念所侵，将由他亲自拉回。
但此举代价极大。
“入一次逆命台，我便损一分神识。”
他低语，掌心泛起一丝无相光纹，赫然是他昔年神魂所化的“镇魂引”。
这是他仅存的三道本源之力之一，一旦用出，便无回还可能。
但他仍毫不犹豫，将其封入台心。
“只此一次。若你能走出来，便是你命不由人；若走不出来……”
他阖眸，语气轻缓，仿若梦呓：
“——那便由我来，替你断命。”
岩台边缘，灵纹逐一闭合，金蓝交映，整座逆命台，如坠入雪夜中的一颗隐星，静静等待命定之人踏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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