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澜魂识归位之际，那封印中的命因之轮忽地轻震一瞬。
一道幽影，自封镜最深处破印而出，悄无声息地立在她身后。
君澜转身。
那是一名女子。
或说，是曾为“人”的魔族女子。
她披长发，身着残破魔袍，眼中燃着不死不灭的恨火，神情却带着诡异的安宁。她的眉心——有一枚与君澜体内“逆命魔印”一模一样的纹路，像是被烧灼烙印，又像是临死之前自断魂脉时留下的痕迹。
“终于见到了你。”
她开口，声音不轻不重，却像穿透了千万年时光，沙哑如夜风。
君澜一瞬未言，只默默看着她。
女子走近几步，目光扫过君澜周身灵息。
“呵……这就是他选中的‘新容器’吗？”
她一字一句吐出“他”时，眼中恨意几乎凝成血芒。
“湛渊帝君，他终究还是用回了这一招。”
“当年他以镇魂神阵强破吾骨，强封吾子之魂，毁我族魂灯……我诅咒他，终将有人承我之恨，替我完成这未竟的因果。”
“你，便是那诅咒之果。”
君澜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只抬起眼，静静望她。
女子眼角微抽，忽然笑了，那笑意里却藏着滔天血泪。
“你可知，你身上的魔丹之痛，是我临死前亲自加持的。”
“我恨他，却不能杀他。可我可以让他心尖上最疼惜的存在，一寸一寸，被我亲手剥裂。”
她抬手，指向君澜的眉心。
“来，我送你看一眼，我的记忆。”
一指落下，魂印再现。
君澜来不及闪避，只觉眼前天旋地转，下一瞬，识界之中，万象陡变。
她看到了一座尸山。
血流成河。
看到魔族女身披白袍，手中抱着啼哭的婴孩，背后是燃烧着的神阵与破碎的魂灯。
她看到那婴孩在阵火中被夺去神魂，女子怒吼着冲出，却被一剑穿心，那剑柄上，铭刻着熟悉的灵纹。
她看到女子在魂灯崩毁前，一掌拍入自己心口，将那一缕“魇痕残识”亲自封进逆命丹内。
——诅咒，就此种下。
君澜心神剧震，识海翻涌，甚至隐隐血丝自唇角溢出。
那女子站在她面前，低声道：
“你感受到了吗？我死时的痛，你现在也要承。”
君澜缓缓抬手，拭去血痕。
她却没有反击，没有争辩。
只是轻轻道了一句：
“那他可曾为你哭过？”
女子微怔。
“可曾，在剑落之后，跪于魂灯之前，一夜不言？”
“可曾，将那枚逆命丹，千年不解，日日以神识熬炼，不敢忘，不敢斩？”
女子双眼骤缩，身形一晃，似被某种回忆击中，仿佛想从记忆中抽离，却终究无法。
“你——你在骗我！”
她尖声叫喊，眼中现出挣扎的火纹，魔魂崩裂不稳。
君澜却只是缓缓走近，伸出一只手，按在她的肩上。
“若那痛，那他也痛。”
“若你恨，那他也恨——恨自己救不了那孩子，恨自己当年太迟一步。”
“但……不是所有的诅咒都要以仇血为终。”
“你可以，停了。”
那一瞬，魔族女子睁大眼。
她像是要怒吼、要逃离，却被那温柔而坚定的灵息包裹住，银光自君澜掌心流入，缠上她破碎的魂魄。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还要执念，便毁我魂海。”
“你若愿回头，我送你入轮回。”
长久的沉默之后——
女子眼中泪光一闪，终于轻轻道了一句：
“……我好累。”
君澜点头，唇角微动：
“那就去吧。”
她抬手结印，一道镜心灵纹扩散，将女子魂识缓缓收于灵镜之中，送入镇魂引所护的因果桥下。
——她为这因果，给出了一个救赎。
但下一瞬，镜心未合，识海之下陡然又震动起来。
无数残魂、怨念、破碎的魔识从地底涌现，仿佛沉睡千年的鬼潮，被这一丝和解撕开裂口，纷纷咆哮着向她袭来。
“杀了他——”
“他毁我族！”
“吾之命血未偿！”
万千怒魂汇聚，欲将她吞没！
?
而此刻，在逆命台之外，湛渊帝君猛地一颤。
眉心灵息突变，掌心镇魂引轻轻一颤，似感应到了君澜识海之中撕裂般的痛楚。
他的指骨微紧，眼中一瞬浮出痛苦之色，冷若沉霜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动摇。
“……你替我受了。”
“可这因果，不该由你承。”
他缓缓合眼，掌中灵光微凝。
他的魂——竟悄然剥离出一缕，欲引入镜心，为她镇痛。
那一刻，他的心，仿若在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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