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曜府 · 君澜寝殿】
夜色己深。
灯火微熄，只余烛焰一点，投在案上的香盏旁，映出安静的金纹漆炉。
君澜坐在内室一角的小软榻上，抱膝，头发散乱地垂着，额边几缕未束好的发丝贴在脸颊上，被她一遍又一遍地抹开。
她刚刚被罚回来，身上还带着那一丝“十下”之下的灵压余息，却不是很痛，更痛的，是心口那团莫名其妙的……乱。
她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委屈？
还是……嫉妒？
她低头死死盯着自己抱着的膝盖，眉间紧蹙，像是在抵御一场突如其来的心念风暴。
她反复默念：
清心诀第一句——以息御念，心静如止。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第二句……第二句是……
她心底却像被什么东西一绊，一遍又一遍地卡在那里，像是轻舟撞上礁石，始终无法前行。
她的脑中浮现出白日里那人的笑语晃衣。
涅容姬。
衣饰华贵，言语肆意，眉眼飞扬地唤着：“君珩哥哥～”
更重要的是——
帝君竟没有拒绝。
甚至在她面前，帝君是那样地温和，大方，眉间不显冷意，说话也有问有答。虽然旁人也许能看出那是“敷衍有度”，可……
她还是觉得，太好了。
好得不像她认识的那位湛渊帝君。
她突然就心里一紧。
若帝君也能对她那样轻声说话、露出一个笑呢？
“……不能想。”
君澜猛地摇头，手指死死掐着掌心，唇瓣紧抿。
她知道自己不该想的。她是他的弟子，是被他从雪地里带回来的灵狸，是他亲手教导的修途之徒，是……身上还带着魔丹之危的“半个危险物”。
而涅容姬是他旧战友的女儿，是受封的神裔，是出身天族、上有三位战神哥哥的“未来之光”。
她怎么能和她比。
她心里乱七八糟的，但她能确定一点：
她确实心念又动了。
她怕极了。
怕再犯错，怕再失控，怕帝君再看她一眼，就觉她不配为徒。
君澜猛地抱紧了自己，低声呢喃：
“弟子……弟子稳不住了。”
“师尊，对不起……”
她心口发烫，却又像被冰封的雪灵慢慢包围。
情感像潮涌上来，她却不知道往哪退，哪藏，只能瑟缩着自己，反复在心底念：
清心诀清心诀清心诀清心诀……
可那句“清心静念，息归本源”，她终究还是念不出口。
那是心动者无法念完的诀。
而她的心，早就，不止动了一次了。
——————————————————
【归曜府 · 凌晨】
君澜从帝君寝殿外的小榻上，被一道灵识轻轻拂醒。
她猛地坐首，神识瞬间警觉。
下一刻，殿中玄灯自开，烛光摇曳如水。
她听见那熟悉的低沉声线，不带一丝情绪起伏，却像钉子一般稳稳钉入她心底：
“进来吧。”
她怔了一瞬，手指轻颤地握了握，才轻手推开殿门，步入内室。
帝君正背对着她立在一旁高案前，月光透过窗棂洒落在他身上，玄袍映雪，身形高大，气息深沉，仿若一尊静默不语的神像。
君澜低头行礼，声音有些哑：“……弟子…”
湛渊没有回头，只是淡声问：“清心诀，可念完了？”
君澜咬了咬唇，小声：“……没。”
“剩下的抄写呢？”
她从袖中抽出那一卷自己手抄的门规，一页页展开，果不其然，字迹歪斜浮乱，有一处甚至写成“戒勿心动”，结果她写成了“戒勿动心”，又慌乱涂改，留下斑斑墨痕。
湛渊终于转过身来。
他低眸看了她一眼，长叹了口气，眼底复杂情绪一闪而逝：“写成这样，你不心虚？”
君澜低下头，耳尖红透：“……弟子知错。”
他抬手一扬，那门规卷轴飞回他掌心。
“伸手。”
君澜吓得缩了一下，但还是乖乖抬起右手。
“左手。”
“啊？”
“你早上那‘冰魄化形’是左手起式。”
“……是。”
啪。
第一下落下时，她明显抖了一下。
湛渊下手不重，却精准。
她咬牙不吭声，眼眶却红了。
第二下，第三下……她还是咬牙坚持，眼角却己浮出湿意。
可那不是因为痛。
那是她的脸，早就红透了，从她进门的那一刻开始。
他不知她的心跳有多快，只怕他目光一落，她的魂火都要炸开。
湛渊落到第五下时，动作忽然一顿。
他望着她垂着头，耳尖烧红到发颤的模样，心头忽然升起一股说不清的烦闷——
他在做什么？
责罚她、唤她、训她、逼她念清心诀……
可明明她的情绪，他感得最真。
那小兽般悸动的心意，那藏不住的惶恐、酸涩、慌乱——
每一丝，每一缕，都像是绕着他魂识打转，明明该拒绝，却偏偏一忍再忍。
他自诩冷静，却在看到她眼角泛红的那瞬间，整个人像是站在崖口，呼吸也不稳了。
“……君澜。”
他忽然低声唤她。
君澜抬起头，一怔。
他眉头微皱，目光沉沉：“你心念不静，为何不告诉我？”
“你怕我？”
君澜张口，喉咙却哑住了，只觉得一股说不出的委屈忽然涌了上来。
“……不怕。”
她声音细到快听不见，“我就是觉得自己不配。”
“不配什么？”
“……不配，在您面前动心。”
话出口那一瞬，她整个人都呆了。
仿佛雷声在殿中炸开。
湛渊眼底的光微微一颤，指尖轻动。
他一步一步走近，最终站在她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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