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一步走近，最终站在她身前。
君澜像被定在原地一般动弹不得，脑中一片空白，指尖微颤，连灵息都不敢释放半分。
他垂眸看她。
近得几乎能看见她睫羽上的一丝颤动，以及她试图躲藏的眼神。
“……君澜。”
他语气低沉，却带着罕见的缓和与认真，“你以为我不知道？”
“你今日心乱，清心诀断在‘息归’之前，连‘静念’都未曾念稳。”
“你这卷门规——写得像只猫打架。”
他抬了抬手，卷轴在他指尖一晃。
“你魂息浮动，连我闭关时设下的内殿结界都被你撞出波痕。你……藏得住吗？”
君澜咬紧下唇，双眼泛红，却拼命地忍着，不敢再掉一滴泪。
她知道，她不能哭。她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得更软弱了。
可下一句，却让她再也撑不住。
“我早知你会动心。”
她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惶。
湛渊却淡淡地看着她，那双眼里沉静如海，连一点波澜都没有，可她却觉得有一把火，在自己心里“轰”地烧起来。
“你是我带回来的。”
“我护着你，教你术，渡你神息，炼你魔丹。”
“我怎会不知，你那点儿小心思。”
君澜终于有点急了，急得几乎带着哭腔：“那您为何……还罚我？”
“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想……”
“不是想什么？”
湛渊声音压得极低，眸色幽沉，“不是想动心？”
“还是不是想让本该修心守念的你，在门前对一个你根本惹不起的人——动战意？”
他忽然抬手，点在她眉心。
指腹带着极轻的灵息，像一缕风，又像一滴水，划过她的镜纹，缓缓探入识海。
“你明知道那是谁。”
“你明明看见门禁未拦。”
“你也明白，若非身份尊贵至极、被列为我‘例外’的几人之一，归曜主门之禁——绝不会无感。”
“可你仍然上前拦她。”
“你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
君澜脸色发白，一时间连气息都不敢流转。
“你若是修者，今日的举动，不智。”
“你若是护卫，这般妄动，不忠。”
“你若只是小兽，受情绪牵引，还可以理解。”
他低笑一声，却不带一丝温度：
“可你既不是旁人，也不是外人。”
“你是我的徒儿。”
“你连自己为何出手都不知道——这才是我罚你之因。”
君澜怔在那里，心口像是被灵息灼了一寸。
她不知自己是更羞愧，还是更委屈。
“那……那你为什么……偏要在她面前，说‘十下’之刑？”她忍不住，声音带着一点颤，“你以前从不在外人面前罚我……”
湛渊盯着她看了很久，眸光微动，忽而淡淡一笑。
“因为你是唯一。”
“只有你不同。”
“耀灵驾前，我在看你——不是在看她。”
他语调缓慢，却字字落入心头。
“你怕我对她不同。”
“我便当着她的面，罚你。”
“可惜，她听不懂。”
他语气不变，仿佛只是讲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若是洛映雪，半句便能明白我意在何处。”
“而你，却险些……因这一念之差，走火入魔。”
君澜一时间说不出话，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落下，却不是因痛，而是因他这不动声色中的一丝偏心——明明罚她最重，却也护她最深。
“君澜。”
湛渊又唤她，低声，缓缓地：
“我罚你，不是因为你动心。”
“是因为你，不敢承认。”
“你若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楚，如何修道？”
“你若连喜欢与否都不敢面对，如何掌控魔丹？”
他靠得很近，低语中藏着的情绪，终于不再掩饰。
“我若拒你，你可知我早该避你？”
“可如今——你站在我面前，动了心，我却没有让你离开。”
她望着他，眼中氤氲水光，唇瓣微张，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心跳太快，太急，连魂都似乎要从骨里脱出来。
“君澜。”
他忽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轻得几乎不像他。
她愣了一息，而后小小地、轻轻地颤了一下。
“我允许你动心。”他道，“但不能因此乱了心。”
“更不能因此，连清心诀都念不下去。”
她在他怀里怔怔点头，像个犯错被拎回来的小兽，听话又委屈。
“弟子……试试再念一遍。”
她声音哑哑地从他胸前传来。
“以息御念，心静如止……”
“清心静念，息归本源……”
这一回，她念完了。
湛渊低头，额头轻触她的发顶，眼神低沉：
“很好。”
“再念一遍。”
—
这一夜，归曜寝殿未再亮灯。
只有一炉温香，一页静静展开的门规，还未写完。
而君澜，终于抱着那一点心动的碎念，心甘情愿地、一次次地将清心诀念到了最后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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