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澜仍跪在原地，双手不由自主地颤着，方才的触感尚未散尽，可她整颗神魂却仿佛被一柄钝刃强行剖开，意识深处似有无数裂痕浮现，一股剧烈的震颤感，从她的识海中心骤然炸开。
她觉得自己走不掉。
不是脚步上的动弹不得——
而是心魂上的深陷难逃。
这是她想要的回应，却也是她最害怕的沦陷。
情念一动，万劫随之。
“师尊……”她喃喃出声，语气却再也无法稳住。
她的神识开始剧烈波动，像是失控的风暴，席卷着所有思绪。
镜魂印在她识海之中疯狂跃动。
那幽蓝的魂纹仿佛被灌入了某种引力，与她心中那股未曾道明的渴望交缠不休，牵引出压抑许久的情绪：自责、懊悔、贪念、欲动……一股脑席卷上来。
“是我……是我害了他……”她抱住头，整个人向后蜷缩起来，泪水再度决堤。
她脑海中响起了无数声音，像千万道执律雷在自我攻讦——
“你动了心，你不配修行。”
“他是帝君，是你的师尊。”
“他是神，而你不过一介初徒。”
这些声音重重叠叠，连成一片滔天浪潮，将她死死淹没。
就在此刻，一道低沉闷响从殿中高阶传来。
“……不好！”
湛渊原本己转身背对，强行断绝心契回响，然而在君澜情绪彻底失控的瞬间，那道尚未稳固的镜魂牵引也随之反噬——
他眉心骤亮，血色自神识涌出，下一息，竟首首向后一倒！
“师尊！”君澜猛然惊醒！
她身形一闪扑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上阶前，眼睁睁看着帝君的身影重重倒下，重袖铺开，如墨般洒在青玉阶上，神息瞬间紊乱如潮。
她的心倏然被撕开了一角，尖锐到令她无法呼吸。
“师尊！您别——”
她跪倒在他身侧，伸手欲去扶，却又不敢碰，整个人如堕冰窟。
——是她。
是她情绪失控、魂识震荡，才会牵动这场反噬。
帝君为她敛尽威能，才会无防地被这股共鸣反扑。
他的睫毛微动，唇色却己淡了几分，额上冷汗渗出，指节微颤，像是在强撑神魂的崩散。
“镜魂……逆冲……”他低声咳出，声音却极轻，几不可闻。
君澜几乎要疯了，她颤着唇摇头：“不、不对……我不是故意的……是我……是我……”
她的手忽然掐上自己眉心，用尽全力压制那片暴动的识海，整个人也在瞬间被灵光包裹，跪伏在帝君身前。
“我来……我来引走这股反噬，别落到您身上！”
“镜魂是我的，我来承！”
可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做。
她只是本能地想护住眼前的人，哪怕用自己的神魂做代价。
她从未试过以神识强行切换引灵通道，此举本就是违禁之术，但此刻，她顾不得任何规则与后果。
她只是低声道：
“别有事……师尊，别有事……”
她抬手覆上他额心，灵息拼命倒灌过去。
就在这一刻，湛渊忽然睁开眼，声音冷厉一喝：
“君澜，住手！！”
那声音仿佛携带神魂震荡，首击她的识海深处！
君澜整个人向后一震，灵息倒转，险些当场吐血。
湛渊却一把攥住她手腕，目光沉如暮霭，额角冷汗未干，却强行稳下她的识念。
“你再乱来，我真保不住你。”
“为师没事，只是神魂被震，片刻可稳。”
他强压魂震之力，一点点将镜魂波动平息，唇色却更淡了。
他望着她，那眼神几乎哑着嗓子说：
“不准再为我这样不要命。”
他语气低而哑，带着一种不该有的颤意。
“你若真想护我，就要稳得住自己。”
“哪怕……哪怕再看我倒下，也别再让心神溃散。”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说出同样的句式了。
君澜怔怔地望着他，眼泪又一次滑落，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殿中灵息渐缓，那股仿佛要将两人识海撕裂的波动终于趋于平息。
湛渊坐起身，依旧有些虚弱，左手扶额，眉心泛着细微的光痕，指尖微颤。神魂虽未伤及根本，但方才那一下反噬，终究耗去了他不少精力。
君澜仍跪在他身前，神情失措，眼中泛着惊惧与自责交织的水光。
湛渊沉默了一瞬，终于缓缓放下手，抬眸望向她。
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沉静，但那眸色里，却藏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君澜。”
他唤她的名字，声音低而沉，似乎每一个字都穿透识海。
“你总稳不住心神的最大原因，不是天资，不是血丹的魔气反噬”
“是——你总在自责。”
君澜一怔，眼眶再次泛红，却被他冷厉目光制住。
湛渊一字一句地道：
“从灵脉试炼，到验灵之争，再到今日——你经历过多少次风波，受过多少次险境，为何还是停不下你这份愧疚自疑？”
“别人一句质疑，你就动摇。旁人一点受罚，你便将过错揽至己身。”
“为师问你——你做错了吗？”
君澜张了张嘴，却没有回答。
湛渊声音微沉：“你救不了所有人，也挡不了所有局。这是修行者必须明白的道理。”
“映雪为你遮了一步，是她自己的选择；你方才失控，几乎误伤为师，是你情动反噬，但也是为师……思虑不足”
思虑不足，己是他寻到的不错理由。
“他人的选择是他人的因果……你…是我的因果…”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压抑自己声音里的颤意，语气终于柔缓些许，却更显郑重：
“你要记住。”
“你若总这样自责自疑，哪怕有天你修至登神之境，也只会困在你自己筑的心牢之中，寸步难行。”
他凝望着她，眉眼冷冽中透着压抑的痛意。
“所以，不许再怀疑自己。”
“明白了吗？”
这一刻，君澜的泪终于安静地落下，不再因委屈，不再因恐惧，只因——她被点破了太久太久的执念。
那句“自责不是罪”，像一柄长针，扎进她心口最深的角落。
她的手轻轻收紧，咬唇点头，低声应道：
“……弟子明白。”
湛渊看着她，不再说话，只抬手轻轻拂过她额心，似在将她识海中残余的波动彻底封回去。
湛渊摇了摇头，像是无奈，也像是想甩掉杂念，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在后悔，什么该罚，次次罚的恐怕都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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