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澜还在怔着，那滴泪落得太轻、却又太重，打得她心头一震，像忽然跌进了另一个世界里。
帝君，会哭？
湛渊帝君却在下一瞬开口。
“我没事。”
他的声音低低的，语调依旧温和，带着一丝刻意掩饰的轻松：“小君澜长大了，师父很高兴。”
君澜怔怔地看着他，像是一下子从怒潮中被人拉了出来，却又失了重心，不知该站在哪处。
她的目光落在他掌心的金羽令上。
她心里一慌，神情又熟悉地乱了阵脚，一瞬间好像又变成了从前那个出错后只会不知所措的小雪鼬。
“我……师尊……我不是故意的，”她抿了抿唇，声音轻得像要缩回壳子里去，“这个羽令……我不该……”
“是为师不好。”
帝君抬手，拦下了她要说的话，声音依旧稳静，像从前无数次在她崩溃时给她撑伞一般。
他指尖微动，似是电光火石间于神识边缘收住了自己，隐了那一瞬脆弱，也将那滴泪封进了不为人知的深处。
他的神识平稳，眼中没有激烈的情绪波动，反倒如常，甚至温柔。
他走近她，在她面前停下，伸手揉了揉她乱糟糟的白发，力道轻柔，像她许多次熟睡时被拂过耳尖的那缕风。
“你做得很好。”他说，“他给你他的羽令，你就好好保管。”
这句话落下，像是从某个天道高处传下的恩准，又像是一个长久未被承认的、终于获得肯定的信号。
君澜低头攥着指尖，眼圈又红了。
“你为什么……不骂我。”
帝君看着她，眼中微光一闪，却是缓缓道：“我教你的，你记住了。”
“你怪我，没有责怪自己……这很好。”
君澜怔了一瞬，眼里迷茫还未散尽。
“这……哪里好了？”
她不是为了学这个，她也不觉得这叫“好”。可帝君却笑了，笑得轻微、含着几许叹意，但下一句却忽然话锋一转：
“你带出来的徒弟，坏习惯也随了你。”
这话，如惊雷。
君澜胸口一震，心跳骤然加速。
“我知道，你们惺惺相惜，”帝君淡声说，“在对方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可惜……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还是分辨不清。”
君澜怔在原地，胸口像被慢慢压下了一块石。
他不是只在说她，他也在说他自己。她心头一动，像是恍然，也像是难以承受。
她学会了不再自责——而他，湛渊帝君，似乎正一点点学会自责。
“互相挡罚，不是好习惯。”他语气平静却清晰，“自己的因果，自己担。”
君澜听着听着，忽然就抬起了眼，看着他，几乎脱口而出：
“您……难道不会想为我挡吗？”
话音出口，她自己也怔住了。
帝君站起的动作，瞬间僵在了半空。
空气沉寂到极致，连烛火都仿佛颤了一下。
那句话像是一柄首刺心底的细剑，刺破了他沉沉心壳中那点脆弱的柔软。
他没回应，只在极短一瞬间，呼吸一滞，眼底波动。
可他不能认。
湛渊帝君从来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必须是师父，是界主，是这殿中众人依仗的冷静存在。
他不会错。
下一瞬，他己恢复冷硬如常的神色，低声厉喝：
“住嘴！”
君澜一震，身子抖了一下，不敢再出声。
“你和君砚，”帝君的声音再落，己经彻底收回所有温情，“上梁不正下梁歪。”
“如今你做了师父，我不该随便罚你。”
“但你是归曜府弟子，目无尊长，不守礼数，当众对客失仪——不可宽纵。”
他神色不变，眸色幽深，仿佛己回到了那个高不可攀的帝君模样：
“为师罚你，二十杖。”
“每一杖，随念一遍清心诀。”
君澜睫毛一颤，微微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案前跪好。”帝君语气冰冷，眼中却藏着她看不见的挣扎，“心神不稳，加倍。”
她咬了咬唇，默默起身，走向殿中小案。
那道沉重的藤杖，还在殿内。
她跪下的声音很轻，却在帝君心头敲得极重。
——她还是听话的。
可他也知道，她是真的伤了心。
他转身，背对着她，一手握紧了藤杖，一手负于背后，指节微白，喉头动了动，却终究没说什么。
清夜如水，宫灯无声。
罚还未落，但心，己先碎过一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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