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徐徐开启，厚重如山的魔气铺面而来，却并不灼人，反而像一只温柔却冰冷的手，抚过她的鬓角，将她缓缓引入。
君澜踏入殿中。
光线幽微，西方皆黯，唯有高堂上燃着一道淡紫色的幽火，勾勒出那人宽袖高座、懒倚玉几的身影。
那轮廓，陌生又熟悉。
她许久未见他了。
但仿佛只是一闭眼的距离。
那双眼静静落在她身上，不带杀意，不带笑意，唯有看透人心的那种漫不经心。
——幽自骞。
魔界九幽窟主。
“来了。”他先开了口，语气懒懒的，像是等一个早就知道会来的人。
君澜站在大殿中央，一动不动，身体还在痛，只有安静，才能遗忘。那枚金羽令仍在她手中，轻轻发着光，像尚未散尽的梦中余息。
她没问他为什么要她来，也没质问他想从自己这得到什么。她此刻太安静了，安静得仿佛受伤的兽，来不及舔舐自己的伤口，就被扔入另一个异境。
她只是……首首地望着他。
他今日一身深紫魔袍，外披的玄羽垂落玉阶，幽冷的长发如君澜一般白，似有流光闪动，眉眼清俊，却透出一股无人能言的锋利与孤冷。他笑也不像笑，像是整个世界的讽刺都藏在那一眼中。
而她，看着他，忽然失笑。
不是喜，也不是怒。
是那种哭久了之后，眼泪干涸，情绪破碎，只剩下一点讥诮自己的笑。
幽自骞眉眼一动，似乎注意到了她眼底的情绪。
他缓缓首起身，从高座上走下，袍角曳地无声。他步伐不快，行至她面前两丈外，停住了。
那一双与帝君完全不同的眼睛，静静看着她，眸光中没有天界的清冷，也没有湛渊的压抑，而是一种……赤裸、真切、毫无回避的“看”。
君澜垂下眼帘，声音很轻：“是你给他下的药。”
这一句，仿佛是她特地问出来的。但语气里，却没有真正的疑问。
她知道是的，她早就知道。
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么多冷意交加的夜晚，她偏偏记得那一夜。他们之间的命数与错错对对，本不该缠着，可她终究是凡胎情骨，在那一刻——她真的渴望过被他要。
哪怕是错的。
哪怕是用情药骗来的。
她心念一动，眼尾却泛了酸涩。但那股情绪未曾落泪，反倒笑了。
笑自己傻，笑自己贱。
幽自骞静静地看着她这一切。
那眼神复杂，像心疼，又像熟悉，仿佛在看一位早己熟识多年，从未分别过的朋友…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而清，“你如今这模样，才像你。”
“像你自己。”
君澜一怔，愣愣地看着他。
下一刻，幽自骞唇角轻勾，语调一转，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轻佻与故作深情的轻叹，慢悠悠唤她一声：
“妹妹。”
“哥哥来接你回家了。”
那声“妹妹”唤得不重，却像是一柄钩，钩得她脚下一晃。
她站着，却感觉周身虚浮，像是再往前一步就会坠入什么深不见底的黑渊。
“我没有家。”
她低声说。
声音里没有刻意压制的凄凉，却也没有倔强，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幽自骞垂眸，看了她片刻。
“那你愿意有一个吗？”
君澜没有答话。
但她也没有走。
她站在那里，像是在犹豫，又像……终于累了。
而殿外的群鸦忽然齐飞，黑云翻卷，像是在九幽之上唤醒一场更深的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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