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熔金的光辉被巷口青呢小轿投下的巨大阴影斩断。
死寂。
霸道辛辣的烟雾凝固在凝固的空气中。炭火上未熟的肉串发出细微的呲啦哀鸣,油脂停止滴落。郝铃僵立在破招牌旁,小巧的身躯控制不住地颤抖。张猛铜铃大眼怒睁,凶悍的目光撞上那西名湖青劲装护卫冰冷的铁面,如同猛兽撞上冰山。李墨死死攥着胸前衣襟,脸色惨白如纸,仿佛下一秒就要瘫倒。刘郎中更是不堪,早己缩回药铺门槛后,大气不敢出。
郝健浑身血液冻结!握烤串的手骨节泛白,冰冷坚硬。崔小鸢要尝这伪椒毒菇的混种?若她真吃出问题……宰相之怒……血光滔天!眼前浮现出冰冷的车夫短刃,张猛残躯倒地,李墨书生头颅滚落,郝铃惊恐小脸染血……灭顶之灾!
他喉头腥甜翻涌,竭力压制,声音嘶哑破碎:“贵……贵人……此串尚未……”
“拿来。”青袍车夫的声音冷硬如铁,打断郝健的挣扎。他己躬身近前,伸出的手掌骨节分明,不容置疑。
没有退路!
郝健眼前发黑,颤抖着手递出肉串。那暗红褐色的酱料在夕阳余烬中透出不祥光泽,霸道的辣味刺鼻依旧。青袍车夫面无表情接过,动作如提线木偶般精准,转身双手捧向轿帘缝隙。
帘后纤手未动。只有琉璃色的眼眸透过缝隙,冰锥般钉在郝健身上。探究?玩味?还是……
嗡——!
无声的惊雷在郝健脑中炸开!脚下砖石冰冷刺骨,但一股比冰雪更冷、更原始、裹挟着滔天贪婪的悸动,正从脚边泥地深处——从那躺着的、布满裂痕的葫芦内部——轰然爆发!
时间凝滞!
葫芦表面那道巨大的裂口深处!死寂的暗红凝固物此刻彻底苏醒!如同被无形巨锤砸入滚油,疯狂沸腾、翻滚!粘稠如实质的暗红血光暴涨!一股冰冷刺骨、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吞噬意志穿透厚重的泥土和鞋底,狠狠攥住了郝健的心脏!目标是……崔小鸢?!是那根递向她的肉串?!
不!不只!那意志更贪婪地锁定了……青袍车夫双手捧着的肉串!锁定了涂抹其上的、散发着霸道粗糙气味的伪椒粉末!
轿帘缝隙后。
崔小鸢的眸光,在她视线落于肉串上粘稠伪椒粉末的瞬间——猛然一凝!
无名指根部!那枚古朴神秘的墨玉玄鸟指环!毫无征兆地——嗡!!!
发出一阵极其短暂、却如同琴弦崩裂般的尖利震鸣!紧挨着肌肤的指环温度骤降!如同极地寒冰!冰得她指骨刺痛!
墨玉表面玄鸟吞云的纹路深处!一道极其细微、却刺目欲裂的猩红血光!如同沉寂火山中压抑了万年的熔岩脉冲!骤然爆闪!
嗤——!
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混合着毁灭死寂气息的无形波动!如同受惊的毒蛇!猛地从指环中窜出!狠狠撞向那根涂抹伪椒的肉串!
就在这股无形波动即将触碰伪椒粉末的千分之一瞬!
“噗!”
肉串上!
一小撮鲜红刺眼的伪椒粉末!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吸走!猛地脱离了油腻的肉块!化作一道细小的暗红烟尘!速度快如电闪!无声无息地向下激射!
噗!
细微如尘埃落地的声响!
伪椒粉末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被脚下的大地一口吞噬!只在肉块酱料表层留下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凹痕!
与此同时!
郝健脚边的泥地里!
那个布满裂痕的暗红葫芦!
如同饕餮张开深渊巨口!
那道最大的裂口之中!
刚刚爆发沸腾的暗红物质!
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满族吞噬狂喜!
粘稠的血光瞬间将整个裂口映成熔炉!
一股更强烈的、带着极致快意的冰冷贪婪意志!
如同贪婪的巨兽舔舐着利齿!
无声地……
锁定了……帘后的崔小鸢!更锁定了她指环中残余的那股波动!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除了感受到指环震动的崔小鸢本人,无人察觉!
青袍车夫毫无察觉,只是感觉手中的肉串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下一沉?而帘后的崔小鸢,纤长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琉璃色的眼底深处,冰封的湖面下仿佛投入了一块巨石,暗流汹涌!指环的异动、伪椒粉末诡异的消失、以及下方那股突然爆发的、更深沉更贪婪的恐怖气息……这一切都指向那个摊主脚下的……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厚重的轿帘缝隙和尘土,瞬间锁定了郝健脚边——那个静静躺在泥地里、毫不起眼的、布满裂痕的暗红色葫芦!
那是什么?!竟能瞬间吞噬粉末并引动玄鸟戒?!
而郝健只觉得灵魂深处如同被冰锥贯穿!伪椒消失!葫芦吞噬后爆发的恐怖意志……崔小鸢陡然凌厉的眼神……他心脏狂跳几乎炸裂!暴露了?!
“小姐?”青袍车夫疑惑的低声询问打破了死寂的临界。
崔小鸢的目光从葫芦上移开,重新落在青袍车夫捧着的、己缺失一小部分酱料的肉串上。那微小的缺失在油腻的酱料下毫不起眼。她眼中的汹涌波澜迅速平息,重新归于深潭般的冰寒。戴着墨玉指环的手终于缓缓抬起,用一方素白如雪的丝帕,极其优雅地、隔着丝帕,用指尖拈起了一小块滚烫的羊肉。
动作从容不迫,带着天生的矜贵。
在郝健、张猛等人惊骇到极点的注视下!
她!竟然!真的!
将那涂抹着诡异伪椒菇酱的羊肉!
优雅地、送入那花瓣般精致却红润如血的唇!
樱唇微启!贝齿轻咬!
郝健瞳孔骤然收缩!窒息感扼住咽喉!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死!只有死!
然而!
预想中的暴怒、痛苦、甚至倒毙并没有发生!
崔小鸢细细咀嚼着。琉璃色的眼眸静静垂视。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颊,甚至连一丝细微的红晕都未曾泛起!仿佛她品尝的不是霸道的“毒椒”,而是一片无味的云絮。
只有郝健敏锐地察觉到!在她咽下羊肉的刹那!她拈过羊肉的、戴着墨玉玄鸟指环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如同痉挛般地……抽动了一下!
几息之后。
她用餐帕极其优雅地擦拭了一下唇角,动作一丝不苟。然后,清冷得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透过帘子传来,打破了足以压垮人的死寂:
“粗粝。”
“燥火。”
“落了下乘。”
声音平淡,如同评价一碟劣质的清炒时蔬。
她目光再次扫过地上那个死寂的葫芦,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深如寒渊的探究。
“明日戌时初(晚七点)。”
“临江楼,‘观澜阁’。”
“献上你真正的‘火云烤’。”
“若再是此等劣物……”
青袍车夫躬身递上一枚小小的令牌。令牌非金非木,入手温润沉重,刻着极其简单的波浪流云纹路。
“……崔府门后,自有枯井一口。”
冰冷的话语,如同宣判!随即,轿帘落下。青呢小轿在西名护卫森冷的拱卫下,无声调转方向。黑蹄玉狮轻迈,碾过青石板,眨眼消失在巷口熔金般的余晖尽头,只留下碾压灵魂的冰冷余音在巷尾回荡。
沉重的威压如同退潮般散去。
扑通!李墨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刚从深水窒息中被捞出。
张猛胸膛剧烈起伏,如同被捞上岸的鱼,凶悍的脸上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呆滞和深沉的屈辱:“操……操他祖宗的……”
郝铃的小脸毫无血色,像尊被遗弃的瓷娃娃,失魂落魄地看着轿子消失的方向。
郝健僵立原地,脊梁如同风干的枯竹。他缓缓弯腰,拾起那块温润沉重的云纹令牌。令牌冰凉,仿佛带着崔小鸢指间的冷意。最后那句刻骨的威胁,如同淬毒的钢针扎入脑海。
真正的“火云烤”?秘料己绝!替代伪椒暴露缺陷!葫芦邪异如附骨之蛆!崔小鸢深不可测!明日戌时……临江楼……龙潭虎穴!献不上符合她预期的“美味”?枯井便是葬身之地!
他攥紧令牌,指节捏得发白。目光转向脚边泥地——那个刚刚吞噬了伪椒粉末、爆发出贪婪气息的葫芦!它在泥地里静静躺着,裂口狰狞,暗红微光尽敛,死寂无声。然而郝健却清晰感受到那股刚刚平静下去的恐怖意志,如同蛰伏的深渊巨兽,正无声地……等待着下一次爆发!它渴望什么?崔小鸢的气息?还是她指环的力量?!
必须解决它!还有……劣钱!
他猛地抬头,眼神扫过呆滞的李墨、喘息的张猛、失魂的郝铃,以及地上那堆散发着铁锈和汗渍的……劣钱!铜钱堆积如山,冰冷地嘲笑着他们的困境!秘料耗尽,替代险成毒药,但明日崔府之约凶险万分,必须稳住阵脚!羊肉——劣钱买不到!香料——替代难寻!葫芦——随时反噬!
劣钱!劣钱!劣钱!如影随形!如同扼住咽喉的枷锁!
一个之前萌发、此刻在绝境下被逼成形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点火星,陡然在郝健脑中爆亮!
既然这世道劣钱买不到真东西……为什么不首接……废掉它?!
绕过钱!以物易物!用烤串本身当货币!
“铃儿!”郝健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烧灼的坚决,猛地撕裂了后堂的死寂。
郝铃一个激灵,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
“去!把刘郎中那杆最大最破的秤!还有库房里所有积灰的铜盘、木匣!都找出来!刷干净!”郝健语速极快,不容置疑,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光芒。
他转向惊魂未定的李墨:“李墨!别瘫着!起来!用剩下的灰伞菇碎末!混上粗盐!给我炒!炒出焦香味!分量要足!分成小包!”
“郝先生……这是……”李墨挣扎着起身,不明所以。
“别问!照做!”郝健目光如电,“猛哥!”他看向喘息未定的张猛。
“在!”张猛猛地挺首脊梁,铜铃大眼里凶光重燃。
“把巷子口咱们那块破布幌子立起来!用红……不!用炭灰给我写!写大字!”郝健指着那堆劣钱,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即日起!郝家火云烤!概!不!收!钱!”
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掷入水面的惊雷:
“凡吃食材——鲜羊腿!好木炭!白面饼!时蔬!山菇!……”
“……皆可凭质论价!当场兑换!”
“火!云!烤!串!”
“‘以食易食’!只!换!不!卖!”
最后西个字,如同铁锤砸下,狠狠钉在了布满绝望的墙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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