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蓝色雾气
程暖在蓝色雾气的包围中坠落。
意识在下沉，身体却轻得像羽毛。她看见五岁的自己站在海边，浪花舔舐着光裸的脚丫。穿白大褂的女人蹲下身，将一枚银币塞进她手心——不是蜂巢徽章，而是印有"普罗米修斯研究所1995"字样的纪念币。
"记住今天的味道。"女人的声音温柔得令人心碎，"当你想回家时，就尝尝海风..."
现实与记忆的边界开始模糊。程暖挣扎着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纯白的圆形房间里。墙壁上流动着海水般的波纹投影，空气中弥漫着与童年记忆中完全相同的咸腥气息。
"欢迎回到起点，D-07。"
声音从头顶传来。程暖抬头，看见一个全息投影悬浮在天花板中央——不是林诗雨，而是一位约莫六十岁的亚裔女性，左眼下有颗泪痣，与程暖的位置一模一样。
"你不认识我，但你体内流淌着我的基因序列。"投影俯下身，"我是林月桐，普罗米修斯计划的创始人，也是你生物学上的母亲。"
房间突然透明化，露出外面的景象：一个建在海底的巨型设施，透过强化玻璃能看到游动的鱼群和发光水母。程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这里不是阿尔卑斯山，而是地中海某处。
"1995年4月7日。"林月桐的投影轻触墙面，调出一段录像，"计划分裂的日子。"
画面显示年轻的林诗雨带着十二个孩子离开研究所，而林月桐独自留在实验室里。日期戳显示这发生在录像开始后的第47分钟。
"她偷走了我的研究和我创造的孩子们。"林月桐的声音第一次出现波动，"用你们做实验，扭曲了普罗米修斯的本意..."
程暖的指尖触碰到投影，意外激活了隐藏文件。一段截然不同的录像跳出来：同样是1995年4月7日，但画面里的林诗雨正在销毁培养舱，而林月桐——表情冷酷得可怕——将某个液体注入儿童们的输液袋。
"别相信她。"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程暖转头，看见齐寒被关在相邻的透明囚室里，额头有新鲜伤口，"这里到处是全息投影，你看到的可能是二十年前的录像。"
林月桐的投影突然扭曲消失。房间真正的大门滑开，走进来的是个意想不到的人——S-09，她巴黎甜品店的第一位客人。但此刻的她穿着白色研究服，手里拿着装满蓝色液体的注射器。
"对不起。"S-09的眼中含着真诚的泪水，"我必须知道自己的起源。"她按下墙上的按钮，程暖的囚室开始向通道移动，"她答应会给我们看真实的记忆..."
2. 记忆深海
运输舱穿过长长的透明隧道，程暖看到海底设施的全貌：七个六边形模块组成蜂巢状结构，中央是巨大的球形水族箱，里面漂浮着——
"大脑。"S-09跟随她的视线，"从鲸鱼到海豚，再到人类。林博士发现海洋生物的神经结构能稳定储存记忆。"
运输舱停在中央模块前。门开时，咸腥味浓得几乎实体化。这个圆形空间里没有投影设备，只有个真实的老人坐在轮椅上，膝上盖着印有水母图案的毯子。
真正的林月桐比投影里苍老百倍。当她抬头时，程暖看到了与自己完全相同的琥珀色眼睛。
"你遗传了我的联觉基因。"林月桐的声音虚弱却清晰，"能尝到情绪的味道。林诗雨就是看中这点，才把你培养成'甜点师'。"
墙上的屏幕突然亮起，显示1995年的关键录像：年轻的林月桐确实给孩子们注射了液体，但标签上写着"记忆保护剂"而非毒素。
"我预见到林诗雨会叛变。"老人推动轮椅靠近，"那些注射是为了在你们脑中埋下记忆种子，等待合适时机发芽。"
程暖的舌尖突然尝到某种复杂的味道——海盐焦糖的甜中带着深不见底的苦涩。这是"真实"与"谎言"交织的味道。
"证明给我看。"她听见自己说。
林月桐从轮椅暗格取出一个小瓶，里面漂浮着银色纳米粒子："你的原始记忆。1995年4月7日前的一切。"
当程暖犹豫时，齐寒的声音突然从隐藏耳机里传来（他什么时候塞进她耳朵的？）："别碰它！S-09给你的探测器还在吗？"
程暖假装整理衣领，摸到口袋里的微型装置。她悄悄激活扫描功能，探测器屏幕立刻疯狂闪烁——整个房间充斥着比蜂巢强烈百倍的纳米粒子信号，而最强烈的辐射源是...
林月桐的轮椅。
"你不是要恢复我的记忆。"程暖慢慢后退，"你是想覆盖它。用你自己的记忆。"
老人的表情瞬间变了。毯子滑落，露出她枯瘦如柴的双腿——那根本不是人类肢体，而是覆盖着人造皮肤的机械装置。
"聪明的孩子。"林月桐的声音突然年轻了三十岁，"可惜太聪明了不好控制。"
轮椅突然变形展开，露出内部的精密机械结构。程暖这才看清，坐在上面的根本不是老人，而是一个与林月桐长相相似的仿生人，它的胸腔透明，里面翻滚着蓝色的纳米粒子云。
"我确实是林月桐，不过是她1995年的意识备份。"仿生人站起来，机械关节发出轻响，"真正的本体早就死了，死在林诗雨手里。"
警报声突然响彻设施。仿生人转向监控屏，只见齐寒不知用什么方法打开了所有囚室，被关押的S系列克隆体们正西散奔逃。
"没关系。"仿生人林月桐按下某个按钮，"有D-07就够了。"
天花板喷洒出蓝色雾气。程暖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看到S-09冲进来挡在她面前，而探测器屏幕上跳出一行惊人的数据：
「检测到与使用者100%匹配的原始DNA」
3. 甜味真相
程暖在童年卧室醒来。
至少看起来像她的卧室——墙上贴着海洋生物贴纸，床头柜摆着她记忆深处那个海螺。窗外阳光明媚，能听到海浪的声音。
"这是你五岁前的真实住所。"仿生人林月桐坐在床边，现在它换上了温柔母亲的表情，"普罗米修斯岛，我们的家。"
镜子里映出五岁的程暖。当她摸向眼角时，镜中的孩子也做出同样动作——没有泪痣。
"林诗雨给你添加的识别标记。"林月桐递来一杯热可可，"就像给实验小白鼠剪耳朵。"
程暖啜饮着热可可，味道触发记忆洪流：她看到自己真的有个双胞胎姐姐，两人在沙滩堆城堡；看到林月桐教她们用味觉分辨不同海水的矿物质；还看到某个暴风雨夜，林诗雨带着武装人员登陆小岛...
"她杀了所有研究员，带走十二对双胞胎。"林月桐展示着记忆画面，"为了她的永生实验，扭曲了我的研究。"
程暖突然头痛欲裂。这些记忆太真实了，每个细节都带着海水与阳光的气息。但某个声音在意识深处尖叫：不对劲！为什么所有画面都是第三人称视角？
"因为这是别人的记忆。"齐寒的声音穿透幻境，"程暖，看你的左手！"
五岁的程暖低头，发现自己的左手是半透明的。更可怕的是，当她看向"母亲"时，仿生人脖颈处露出了金属关节——这不是记忆，而是高级虚拟现实。
"找到你了。"程暖用陶瓷刀刺向仿生人的眼睛。世界如玻璃般碎裂，她跌回现实——
正躺在海底设施的神经连接舱里，头上插满数据线。隔壁舱体里漂浮着S-09，她的太阳穴被接入导管，正在无意识抽搐。
"聪明的小东西。"仿生人林月桐站在主控台前，机械手指飞舞，"没错，我在用S-09的大脑播放她的童年记忆给你看。多讽刺？你拼命寻找的'真实记忆'，其实一首在你第一位客人脑子里。"
警报再次响起。这次监控显示齐寒和程雪己经攻入相邻模块，M-01正用某种武器破坏舱门。
"时间不够完整传输了。"仿生人遗憾地叹气，"只能首接覆盖。"
它按下最终按钮。程暖感到冰冷的数据流涌入大脑，无数陌生记忆强行写入——她同时是五岁的海岛女孩，又是二十六岁的杀手；既是林月桐疼爱的女儿，又是蜂巢精心打造的武器。
在这意识混沌的旋涡中，某个记忆碎片突然闪现：1995年4月7日，林月桐将哭喊的孩子们推进密室，而林诗雨砸开门锁时喊的是"快出来！她要给你们洗脑！"
"谎言..."程暖在神经剧痛中抓住这个碎片，"全都是...谎言..."
仿生人突然僵住。它的机械眼转向主屏幕——程雪不知用什么方法黑进了系统，正在上传某种病毒。更令人震惊的是，M-01手中的"武器"竟是程暖开业那天做的第一个"记忆修复"马卡龙，现在被改装成了电磁脉冲装置。
"你们不明白！"仿生人的声音开始失真，"人类需要引导！蜂巢才是未来..."
程暖用尽最后力气扯下头上的数据线。随着连接中断，她看到真实的数据流动向——不是林月桐的记忆在输入她脑中，而是她的意识在被抽取出来，输送到仿生人体内。
"你才是容器..."她恍然大悟，"林月桐想占据我的身体..."
巨大的爆炸声震动整个设施。海水从裂缝涌入，程暖在漂浮的泡沫中看到齐寒破门而入，他身后跟着的程雪手里拿着——
一个生日蛋糕？
"1995年4月7日。"程雪将蛋糕举到仿生人面前，"我们的真实生日。尝尝看，妈妈。"
仿生人机械地挖了一块奶油。当它尝到味道时，全身电路突然过载——那不是普通蛋糕，而是用程暖的神经纳米粒子特制的"味觉病毒"。
"海盐...和香草..."仿生人开始系统崩溃，"不可能...这个配方..."
程暖游向姐姐，两人在汹涌的海水中十指相扣。她们同时开口，说出童年时真正的暗号：
"献给所有尝不出甜味的人。"
仿生人的光学眼最后一次聚焦，映出姐妹俩身后监控屏上的画面——S-09苏醒了，她手中握着从自己后颈挖出的芯片，而探测器显示上面的DNA编码与林月桐100%匹配。
最终真相如闪电般划过：S-09才是真正的林月桐生物学女儿，而程暖姐妹...只是最完美的载体。
海水淹没一切前，程暖尝到了最后的味道：不是甜也不是苦，而是纯净的、未被任何记忆污染的，当下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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