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光透过轻纱幔帐，流泻入室，带着晨间特有的温润。
君澜醒来的时候，意外的感觉身体很是舒服，下腹不再有钝痛，反而像被灵息细细浸润过，透着一层说不出的安然与轻盈。
她伸了个懒腰，白发散落在肩头，稍稍一动，便扯得被褥微微滑下。她悄悄坐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才发现帝君竟还在她身边——他侧身而卧，一手还自然地环在她腰际，眉眼清冷，即使闭着眼也没有丝毫松懈。
她刚微动，便觉那只手忽地一紧，将她又稳稳抱回了怀里。
“唔……”君澜小小地哼了一声，嘴唇刚张开，脑子还没组织好要说什么，帝君却己低头，顺势轻轻吻了她的额角。
“别动。”
他声音极低，带着方醒时的些许沙哑，却温柔得过分，像清泉拂羽。
君澜靠得他极近，几乎能感受到他胸腔起伏间的细微温度。她思绪浮动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声地，几乎是贴着他心口的耳语问：
“她……为什么……”
她没指名是谁，但帝君显然听懂了。
他眉心微微一皱，顿了息：“不可说。”
“……我只是……”君澜声音更轻…
帝君没有立刻应声。
他只是低头看她，眼神像落雪，不含情绪，却在这片刻凝望中，微动了一丝涟漪。
“为了小幽。”他终于开口。
君澜一怔：“什、什么？”
帝君没有看她，只是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缓缓道出那一句——
“她说……她就是泠阑。”
君澜眼睛瞪大了，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愣住，手下意识捂住嘴，连呼吸都轻了些，满脸写着“你居然就这么告诉我了”的惊愕。
“怎、怎么会……”
“泠阑的执念太深。”帝君缓缓起身，朝外推开纱帐一角，清晨的风拂入殿中，带起他衣袂一角。
“她早该归位了。”他说，“若不是那份执念，她早不该以当初的模样存在。幽自骞……也不会死。”
“你是说……她，还记得？”君澜看着他，忽然很认真，“她还记得幽自骞？”
“那她……”
“也还记得你？…”
帝君没有立刻回答。
他站在窗边良久，指尖轻轻抚过一株案上的香草枝芽，像是借此沉思，又像是克制着什么回忆。
“她和我说，”他终是低声道，“我们都欠他一个交代。”
君澜沉默。
那一刻，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许多画面：小幽安静地躺在她怀里，玄骞对他百般宠爱、敬若神明，而她自己……也是无数次看着那孩子小心地开口叫“爹爹”。
那声音软软的，纯净极了——像是天地初生的雪。
“那她……来我们玄耀……”君澜开口，声音仿佛也颤了些“是？”
帝君淡声，“她被回收神魂后，封了一段时间。天阶发现她心神仍不稳，于是派她下界修炼，再度渡劫。”
“用本相，入玄耀。”
“她本不应来见我……”
“那她的心念是…”
“应是。”帝君语气里终于多了一丝动摇，他回头看着君澜，眼神里闪过一丝罕见的茫然，他不知，如今这个清冷得像雪的洛瑶……还是不是那个…曾经在梧光台递给他一串糖葫芦的泠阑。
他顿了顿，“她曾是魔族的小公主。”
君澜睁大了眼。
帝君没有说更多，只是抬手，轻拂过她鬓边那一缕散落的发丝。
“仙魔……终究不同。”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中似有光火，一瞬又隐去了。
“她……被天帝亲手引回神魂。”
“而幽自骞……没有。”
他话音落下，殿中忽而沉寂下来。
君澜怔怔地看着他，张了张嘴，终是没问出口那些更深的猜测。
“那，小幽呢……”她声音极轻，“他会变回来吗？”
帝君沉默良久，低声回应：
“……未可知。”
他也不知道，那个西方羁绊未除的心愿未了的旧日魔尊——是否还有一次，真正归来的机会。
———
她抿着唇，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低低地、几乎听不见地问出声：
“那她……有什么不好的吗？”
帝君一怔，低头看她。
她仰着脸望他，白发垂落在颊边，双眼晶亮，却隐隐透着小心翼翼。
像是怕他看见自己在吃醋，又怕他不懂。
“你不是说……”她咬着唇，“她曾是魔族小公主，又温柔，还爱送你糖葫芦……”
“她……她不好吗？”
“如今……”
“如今更是大大大公主了…”君澜头低的更低了，手指也忍不住又开始搅动衣袖。
“那我呢？”她的声音更轻了，“我……也想送你糖葫芦，但你可能不吃……”
她小小声，“她不好吗？如果她没有不好……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不……你…喜欢她吗…”她最后的疑问如蚊吟，声音低的仿佛泄到最后一丝气的气球。
这一连串的发问几乎每一个字都带着微微发颤。
帝君怔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小灵鼬，似是又回到了耳朵耷拉的幼兽，偷偷望着自己试探。
良久，他忽地低头，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让她望进自己眼里。
他的眼眸沉而冷冽，却在这一刻多了一层情绪，看不清是什么。
他缓缓开口：“她很好。”
君澜眼神蓦地一颤。
帝君却忽地一顿，唇角像是带着一丝讽意，又似一抹笑，继续道：
“太好了。”
君澜怔怔地睁大眼睛。
“好得太妥帖、太清醒，懂分寸、也识进退。”
“但——”他忽地伸手，将她拉进怀里，低头抵在她额心。
“为师更喜欢…”他语气低哑，缓缓落下这一句：
“喜欢你这只——不乖的小灵鼬。”
君澜瞪着眼，脑袋里嗡的一声。
她反应过来时，脸己经红透，甚至红到耳根，眼尾泛起湿意，想说点什么，又只觉得心脏跳得像要炸开。
她张张嘴，没说出话来，最后却鬼使神差地往帝君怀里蹭了蹭，声音软得要命：
“我、我其实……也挺好的……”
帝君低低一笑，轻叹一句：“是，很好，得罚。”
“啊？”君澜猛地抬头。
“谁教你胡思乱想的？”他捏着她的鼻尖，眼中带着一点笑意，“嗯？”
“打你一百次，也教不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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