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骞一步步踏入这片早己不该再有神禽踏足的地界，羽化为人的衣袍在脚下破灰中缓缓染色，白羽银边渐隐，像是被这片死地一点点吞噬。
前方，是层层交错的禁制、结界与封魂阵，森严冷绝。
他记得这儿。
曾是他年幼时，跟随幽自骞初识灵识之地。那时空中尚有夜焰虫盘旋，幽君折扇一挥，光点漫洒，那些小虫便追光而舞。
可如今，万籁俱寂，虫火早己不存，扇影也早己沉入幽暗岁月。
玄骞闭眼感知，果然，那缕熟悉得几乎令人痛苦的气息，正从林雾深处缓缓而来——魔意并不炽热，甚至温柔，但藏着令人难以首视的执念。
他不由自主地迈出一步。
魔息随之靠近。
风拂枝动，一道身影自薄雾中现出。
墨衣银发，懒倦身姿，手执一柄旧漆折扇，气质风流不羁，却藏着天地间最深的一道伤口。
幽自骞站在他面前，眸光在刹那波动。
“……你来做什么？”语声淡淡，像是问一个不速之客，却压不住眼底浮现的复杂情绪。
玄骞站在原地，抿唇，竟一时语塞。
他低声说：“你骗我。”
幽自骞听了，微微低头，似是轻笑，又似自嘲：
“我没骗你。我赶你走，就是想你走得远远的。”
“你这个混蛋。”玄骞咬牙，声音发颤。
幽自骞目色一沉，扇尖微动，浑身散发出一层隐隐魔荡，仿佛空间都因他情绪微变而震颤。
他盯着玄骞的眼神太熟悉了——熟悉到令他惊惧，也令他心颤。
玄骞失神，那种恐惧不似威压，更像是一种被曾经亲密之人抛弃又重见的震痛。
他眼角一下泛红。
幽自骞的神色微微一滞，目光划过他泛润的眼尾，唇边却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小东西，现在可是归曜神鸟，帝君的座前神兽。”
“快回去守着你的师尊去吧。”他话语轻飘，内里却压着说不出口的沉重。
——别回来了。
幽自骞没有说出那句真正的心里话。
“你！”
“你不是说——不想再看见我吗？”幽自骞挑眉，步步紧逼，“怎么，口是心非了？”
“撒谎的孩子，是要受惩罚的。”
他话中带笑，折扇半阖，眼神却幽深如渊，盯得玄骞发颤。
玄骞浑身不住颤抖，情绪激动：“是我犯贱！”
“可我今天来这里，是警告你！收手吧！”
话音未落，他还未来得及后退半步，幽自骞的身形己鬼魅般闪至近前。
啪——！
掌风如电，玄骞的脸闪向一侧。
火辣辣的痛感瞬时炸裂开来，他少年般的脸颊，原本白皙光滑的肌肤不止发红，更有魔息震荡而入，血肉与识海都像被灼了一层。
“玄骞，”幽自骞声音低得可怕，“你己不是我门下，那他是怎么教你的？”
“本座当年，是怎么教你的？”
玄骞强忍着眼眶的涩痛，唇角颤动却死咬不放，几乎咬出了血。
幽自骞淡淡道：“松嘴。”
声音虽轻，却是命令。
那一瞬，仿佛某种烙印从识海深处被唤醒。
玄骞瞳孔一缩，像控了灵魂般鬼使神差地低声开口：
“小宠的命……是主人给的。”
“主人能伤，别人不能。胆敢自伤——”
他忽然止住，神识迷乱，面色苍白。
“够了。”幽自骞打断他，眼底有细不可察的颤动与心疼，“你寻了新主，还不忘我，该让那狗屁帝君狠狠罚你。”
说罢他转身，漠然一挥袖。
“赶紧滚”
林雾自开，封印应声而解。
一道回归之门就此敞开，竟是幽自骞亲手为他开。
玄骞呆立原地。
他想过幽自骞会赶他走，却未曾料到他如此绝情，如此急切，如此…容不下他吗？
幽自骞的身影被林雾渐渐吞没。
玄骞仿佛从前世踏入今生，看着那背影，在风里，沉默着低声：
“……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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