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之渊。
水光晃动，幽蓝色的结界如同一道道凝固的水幕，层层叠叠地封住天与地、光与声。
湛渊帝君被关在其中。
那是他和君澜初遇的地方，也是他自己设计的囚牢，当年为封神转道留的后手，谁也没有想到，有一日，这座囚笼会真的囚住他自己。
他堕魔后，神识疯长，魔息如潮，天阶其余的古神、战神、神裔传人合力出手，才将他镇压于此。
但无人知晓，在这片看似死寂的冰蓝之海中，他每日醒来的第一句话，是：
“君澜呢。”
他记不起自己的伤，记不起九幽之上天倾地陷，只记得君澜。
他记得她在怀里喊他“师尊”，记得她微微一笑说“我没事”，然后在他眼前昏了过去。
他也记得她回来后，再没说过“我疼”。
——于是他怕。
怕她不来，怕她再笑一下就离开，怕她回头就走，再也不要他。
他疯狂地攥住她的衣角，哪怕仅是神识投影。
“别走……”
“你笑一个，笑一个，好不好？”
她笑了。
明明笑得极轻极浅，却像从灵魂深处灼了一寸——
于是魔息安静了些。
她留了下来。
留在幽蓝之渊，陪着他。
?
但君澜知道，他变了。
他敏感得像只受惊的鸟兽，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神息失控，怒火横扫数百丈。又时而温驯得像从前抱着她讲律道那样，轻声细语，叫她“小君澜”。
可那不是他。
她知道，他受了伤，神魂深处有一道裂口，是替她开出来的，再难合拢了。
她日日以灵息安抚他的魔念，哪怕她自己每晚都发冷发抖，也要笑着坐到他床边。
魔气灼人，她也不再怕了。
他还是会伤到她，但他总是无意的…君澜这么说。
她不敢哭。
怕他看见她哭，会疯得更厉害。
?
君砚每七日来一趟。
他在门外喊：“师父，我来报功课啦！”
她总是在隔着寒雾的结界外应他：“好，念来听听。”
“你这遍太快了……重新念。”
“这句音错了，回去抄一百遍。”
她说得平静，甚至还有一丝笑意。像从前归曜峰还热闹时，她坐在台阶上批讲规矩，一句一句地教他写大字。
可君砚知道，她不敢让他进来。
也不让他靠近。
他只能远远看见她的影子——
肩是弯的，发尾乱了，却总是挺着身板，强装镇定地说：
“我没事。”
—
后来，她把那枚“钥”交给了君砚。
“钥”是归曜府山门的核心信物，也是帝君亲铸的“澜钥”。
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君砚，你替我看家，好不好？”
“你是归曜的新门神。”
她没有说的是，归曜府的“神”，都不在了。
?
洛映雪走了。
她回了天族，照渊跟着她——他说答应过帝君，要守着映雪。临走时他望了她一眼，神色复杂：
“君澜……照顾好自己。”
玄骞，玄骞应是还在，只不过，她抓不住他，她没再看见过他，她知道，他也在自责，他也不愿面对自己无能为力的局面。
炼器堂还在，但早己不见炼器声。
湛玦强撑着维系场面，带着湛涟搬去了别峰借地暂住，没说要走，也没说何时回来。
她知道，他们在等。
等帝君归来。
等她……归来。
?
可她又怎敢离开？
湛渊帝君如今就像一只搁浅的神兽，孤身困于深渊，不认得光，也不认得自己，只认得她。
她若走，他便永远找不到出口。
她不能走。
哪怕再痛，也要陪他疯，陪他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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